细雪(132)

2025-10-09 评论

    “那么病人是板仓了?”
    幸子在来京的火车里就隐约听到妙子说起板仓动了耳朵手术。当时据妙子说,四五天以前板仓由于中耳炎流脓多了,天天去神户中山区矶贝五官科医院看病,前天并发了乳嘴突起炎,说是必须动手术,昨天住进那个医院动了手术,幸而经过良好,本人非常精神,叫妙子不用管他,只管去东京。妙子因为已经准备停当,而且板仓平常身体健壮,宰都宰不死的那样一个小伙子,用不着担心他,所以才动身的。板仓的病情似乎发生了急剧变化。据旅馆女佣说,打电话的似乎是另一位细姑娘,可能是板仓的妹妹或别人从医院里打电话给家里,雪子接到电话立刻就通知东京的吧。乳嘴突起炎本来只要动个手术,用不着担心,可是手术如果动迟了,往往感染到大脑,也可能致死。总之,那个小伙子特地让雪子打电话来通知,病情看来一定不妙了。
    “细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马上回滨屋,动身回去。”妙子脸色不变,说话时还像平常那样泰然自若。
    “那么我怎么办?”
    “二姐只管看到终场,不能把大姐一人撂在这里。”
    “我对大姐怎样讲呢?”
    “随便讲点什么好了。”
    “板仓的事情这次你对大姐讲了没有?”
    “没有。”妙子走到门口,披上乳白色披肩说:“……不过您告诉大姐也无妨。”说完这句话就下楼去了。
    幸子回到座位上,“结巴子又平”这出戏已经开幕,大姐专心注视着舞台,一句话也不说,这却方便了幸子。等到演完散场,观众你推我挤地走出正面门时,大姐才问:“细姑娘呢?”
    “刚才有个朋友来找她,她们一同出去了。”幸子姑且这样回答,把大姐送到银座大马路,在尾张町分了手,回到旅馆里。老板娘告诉幸子说:“细姑娘比她早一步动身走了。”又说:“由于接到那样一个电话,我们好歹买上一张今晚的卧车票准备着。细姑娘从歌舞伎座一回来,就说今夜乘这班卧车走,匆匆忙忙动身了。临走以前还给芦屋府上打了电话,详细情形没有和我们讲,据说光靠电话弄不明白。大概病人动手术时感染了病菌,非常痛苦。细姑娘让我们转告您,她乘坐这班车直达三宫,明天早晨从火车站直接去医院。还有她的一个小皮包放在涩谷,您回去时请把它带回。”看样子这位老板娘已经约略觉察出病人和妙子的关系。幸子放心不下,打了一个紧急电话去芦屋把雪子叫了出来。不知怎的,全然听不清楚雪子在电话里讲些什么。倒不是由于长途电话听不清,而是雪子的嗓门低,她虽则拚命叫喊,可还是一场空,声音细微得实在听不确切。所以大家一向都讨厌和雪子打电话,雪子自己也怕打电话,平常总叫别人接,可是今天事关板仓,既不能叫阿春接,也不能请贞之助代接,无可奈何只能由她自己接。幸子觉得雪子只讲了几句话马上就变成蚊子叫的声音,“喂!喂!”的喊声比说话的时间占得还要长。好不容易才听出几句话。大意是今天下午四点钟左右,家里接到一个自称为“板仓的妹妹”打来的电话,说板仓因动耳朵手术住院,最初经过良好,昨夜病情突然起了变化。雪子问她剧变是不是病菌侵入大脑,答说最初还以为是脑部感染,其实不是脑部,而是脚部。问她脚上怎样,答称究竟怎样还不清楚,只是痛苦万分,一碰到脚部,痛得直跳,一迭声叫痛,身子乱折腾,哼声不绝。他本人只是叫痛,没有要求细姑娘回去。看到他痛得那副模样,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似乎已经不是五官科所能治好的,想另外找医生诊断,可是又不能自作主张,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才打这个电话的。幸子又问以后的情况,雪子回答说细姑娘刚才来电告知今夜动身,因此把这消息通知了对方,那时对方说病情越来越恶化,患者像疯子那样痛苦得乱折腾,已经给家乡打了电报,明天早晨患者父母可能到来。幸子就说妙子已经走了,她走后自己一人留在东京没意思,扣算明天动身回去,临挂断电话时问了一下悦子的情况,雪子告诉她悦子太精神了,不肯老老实实呆在病室里,只想飞到外面去,拿她没办法,疮痂几乎全掉了,只剩脚心里一点儿了。
    幸子想到自己也匆匆忙忙动身回去,对大姐不知怎样表示才好,想来想去,想不出这种场合有什么自圆其说的借口,因此打定主意即使将被大姐猜疑也没办法。第二天早晨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昨夜妙子有急事回关西了,自己今天也回去,想再碰一次头,去涩谷看她,征求她的意见。鹤子回答说:“我去旅馆看你吧。”不多久她拿着妙子的皮包来到了滨屋。姐妹几个数鹤子最稳重,几个妹妹常说她“神经迟钝”。正因为这样,她根本不问妙子的急事是什么,由于这个小妹提出那样一个麻烦问题,现在不等答复就一走了事,自己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似的,这从她的外表上就可以看得出。她嘴里尽管说今天我马上回家,却和幸子两人在旅馆里吃了中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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