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子那时也完全恢复了她以前那种女性的魅力。当她生病时,幸子见到她极度疲惫不堪——面目黧黑,仿佛染上了花柳病那样的血色,皮肤一下子都松弛了,觉得她短时期内再也不能恢复到原先那个精神充沛的样子了。可是没有多久她又变成一个生气勃勃的、双颊丰润的现代姑娘。不过贞之助考虑到长房的体面,认为暂时还是不住在一块儿的好,所以妙子依旧住在甲麓庄,每天大概总有半天呆在芦屋。她以前住的楼上那个六铺席的屋子仍然留给她使用,所以她近来经常守在那间屋子里,在光照好的窗子下埋头踩缝纫机。那些活儿都是幸子从外面给她拉来的订货。她本来爱好做西服,一干起来就非常热心地干下去,连晚饭都匆匆忙忙扒了几口又上楼去了。幸子的本意是力争不让妙子在金钱上再去麻烦奥畑,尽管不明说,她还是经常给妙子拉些订货让她干。可是看到妙子那样拚命地干活,又有些可怜她了。她想这个妹妹的性格的确有热爱工作的一面,她生性活泼,不愿坐着不动,她要是误人歧途,那就会越走越深;可是如果教导得法,她就会向好的方向发展。她有才能,两只手长得灵巧,什么事情她都能在短时期内掌握。让她学舞蹈,她舞得很好;让她做布娃娃,她做得很出色;让她缝西服,她又那样拚命地干。……年纪还不到三十岁的一个女子,居然具备那么多的技能!
“细姑娘,精力真充沛呀!”夜里八九点钟幸子听到楼上的缝纫机还在响,就上楼来说:“悦子会睡不着的,早点歇手吧。劲儿使过了头,肩膀会痛的。”
“嗯……不过我想在今天把它赶出来,”
“明天再干吧。不用这样拚命干呀。”
“呵呵呵。”妙子笑着说:“我想挣几个钱用。”
“细姑娘,你要钱花就跟我讲吧。……那几个零用钱我总拿得出的呀。”
自从她丈夫最近和某军需公司搞上关系后,幸子手头也充裕了,家庭开支比以前更加宽裕。雪子的生活费用几乎完全不需要长房补贴,都由二房负担了。而且丈夫还说,既然雪子的生活由二房支付,妙子也该给她生活费。所以幸子碰上机会就这样说的。可是总觉得妙子是随便听听罢了,决不想依赖幸子的好意,看去似乎有一种讨厌求人资助的骄矜神气。
至于她和奥畑后来的交往,幸子和雪子都不清楚。尽管她每天总要来芦屋,不过有时傍晚来了,夜里回去,有时上午来了,下午突然又走了,哪天都是这样,还有半天的时间她大概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消磨的。在那个时间里,她是不是和启哥儿约会呢?或许又和别的什么人约会呢?两个姐姐暗暗担心着,但又不便直接问她。两个姐姐的本意和奥畑的奶妈一样,事到如今,只希望她和启哥儿结成夫妇。但是她们都知道开门见山地催逼不是上策,只巴望不久的将来妙子的心境能改变过来。正在这个时候,十月初的某一天,妙子带回来一个消息说奥畑也许要到满洲去。
“嗨!到满洲去?”幸子和雪子齐声问道。
“确实有些滑稽。”
妙子笑着说。她自己也不大清楚这件事,实际上这次满洲国的官吏来日本招募二三十名满洲国皇帝的随从人员。说是随从人员,并非礼宾、侍从那类高级官吏,只不过是皇帝身边随从侍候的类似听差那样的人,不计较他们的才能和学问。只要身世清白的资产阶级子弟、容貌端正、懂得礼貌规矩、注意修边幅的人就合格了。一句话,只要是文雅的公子哥儿,即使是低能儿也无妨。对于启哥儿来说,简直是一份正合适的差事。因此启哥儿的兄长们都说,既然有这样的工作,无论怎样也该应募去满洲,在皇帝身边做随员,名声响亮,工作又不难,对启三郎最合适也没有了。如果启三郎愿意去的话,在送别会上就收回逐出家门的成命。
“这倒真是一桩好差事。……不过启哥儿下了决心没有呢?”
“大概还没有下那个决心。周围的人都在劝他,可是他本人无论如何也不说要去。”
“那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让人家看起来,一个船场出身的少爷,竟然流落到满洲去了……”
“可是启哥儿现在非常穷困,穷得连西宫那个家都住不成了。尽管如此,大阪方面又没有人雇用他,太失身分的事情他又不愿干,像满洲那样好的差事哪里去找第二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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