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亚洲和欧洲有两件大事吸引全世界的视听——一件是日本军攻占汉口,另一件是捷克的苏台德问题,幸子非常关心它们的演变趋势,眼巴巴地等着读晨报。可是来东京后,读不到《大阪朝日新闻》和《大阪每日新闻》,只能读到不熟悉的当地报纸,那些报道读起来印象不深,产生不了亲切感,读了一会儿就腻味了,迷迷糊糊地对着河岸两旁马路上的景色出神。少女时代曾跟随父亲住过的采女町那家旅馆就在河的对面,就是那条可以望见歌舞伎剧场屋顶的横胡同里,所以她对这一带地方并不陌生,反倒有些怀旧之情,不比道玄坂那里。可是那个时候还没有东京剧场和演舞场那类建筑,沿河一带的景色现在也完全改变了。再说父亲带她来东京,总在三月份的休假期里,九月上旬从来没有来过。尽管在这样一条大街的中央,吹到身上的风凉飕飕的,使人深深体会到已经是秋天了。要是在大阪神户这些地方,决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东京毕竟是寒冷的地方,所以秋天来得也早,或者是台风过后一时的现象,热天还要再来一次呢?抑或旅途中的风比故乡的风更能沁人肌肤呢?……总之,要让杉浦博士给悦子看上病,还得等四五天,这四五天工夫怎样度过呢?其实幸子以为一到九月菊五郎就将登台上演,趁此机会正好带悦子去看他的演出。悦子爱好跳舞,一定喜欢看他的戏。再说,等悦子长大成人时,歌舞伎的传统戏说不定已经衰亡,所以一定要趁现在这个时候让悦子去见识见识。幸子想起年轻时父亲每到歌舞伎上演的季节就带自己去看雁治郎的戏。可是翻开报纸来看,九月份哪里都不上演第一流歌舞伎的戏。因此,每天晚上除了去银座散散步而外,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看的东西。这样一想,幸子马上变得归心似箭,并非因为悦子说了什么,而是想把看病推到下次办,恨不得当天就动身回去。偶然来一次东京,只住了个把星期,对关西就这样留恋,住在道玄坂那个家里的雪子,为了想回到芦屋去而哭鼻子的那种心情,就完全可以体凉了。
十点钟左右,阿春打来一个电话,说:“这里的太太说要来旅馆看您,我陪同她来。老爷来了家信,我送来。另外要不要别的东西?”幸子说:“没有什么东西要你送来。你可对我姐姐说,让她快点来这里一同吃午饭。”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她打算把悦子交给阿春,她想姐妹俩难得在一块儿从从容容地吃顿饭,到底去哪儿好,考虑的结果,想起大姐爱吃鳗鱼,以前几次来东京,父亲经常带她去蒟蒻岛的一家叫大黑屋的鳗鱼店,这家店铺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向旅馆一打听,老板娘说:“小满津倒听说过,大黑屋现在还有没有,就不大清楚了。”她翻开电话簿一查,就说:“果然有这家铺子。”于是幸子请她预订餐室,等大姐一到,便吩咐阿春陪同悦子去三越百货公司走走,自己和鹤子一同去了大黑屋。
鹤子对幸子说,她是趁雪子好容易把梅子哄上楼,才急急忙忙打扮一下出来的,这时雪子妹妹一定对付不了梅子了,不过既然逃了出来,今天得好好舒服一下。她浏览了一下餐厅外围河流的景色,接着说:“这儿像大阪啦,东京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可不是活像大阪吗?少女时代每次到东京,爸爸总带我上这里来。”
“地名蒟蒻岛,难道这里是岛屿吗?”
“这就不知道了。的确过去这里没有临河的餐厅,不过地点还是老地点。”
幸子说完,也对拉窗外看了一眼。以前和父亲来这里,河岸两旁只有一面是街,现在沿河都盖了房子,大黑屋分处在马路的两旁,酒菜都从马路对面送到沿河的餐厅来。现在这个餐厅,景色的确比以前好,也更近似大阪。所以这样讲,因为餐厅盖在和河道成直角的拐弯处的石崖上,拐角处另外又有两条河流像十字那样汇集在一起,坐在拉窗里看到的景色,叫人感到仿佛是坐在四座桥附近的牡蛎船上一样。这里的十字河交叉流注,虽则没有架起四座桥,却也架了三座桥。早在江户时代就有的这一带的市面,大地震前很像大阪的长堀,旧式的市街有一种共同的宁静感;可惜如今这里的住宅、桥梁以至柏油马路都换成了新的,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多,总觉得有点新开辟的市区的气味。
“汽水要吗?”
“嗯,这……”幸子望着大姐的脸问:“怎么样,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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