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关东大震灾发生于1923年9月1日。
大家吓得都在发抖时,辰雄还竭力不动声色,可是他看到墙壁开裂的形状,似乎也不安起来,就说:“也许只有我们这幢房子这样摇晃,邻近几家的房子盖得都比较好,不见得会有这样的事……”辉雄接着就说:“小泉先生家一定平安无事,他家的房子既牢固又是平房……爸爸,我们还是去小泉先生家避避风头吧。呆在这房子里,要是倒塌下来,可不倒楣了吗?”“倒塌大概还不至于,不过去他家躲避一下也许安全一些。可是把睡着的人叫醒,不是很不好吗?……”辰雄踌躇莫决。鹤子就说:“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讲这种话。这样大的台风,小泉先生全家一定都起来了。”这时,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去躲避一下吧,去躲避一下吧。”小泉家和这里只隔一道墙。从这里的便门走出几步路,就是邻家的后门。房主是退休官吏,老夫妇俩和一个儿子一块儿过活。他们家儿子读书的那个中学就是辉雄这回转学的中学,两人同在一个学校读书,每常得到他们的照顾。辰雄和辉雄曾两三次去他家作客。那时,女佣的屋子里阿春和阿久在偷偷地商量什么,随后她们走了出来,阿春开口说:“既然这样,我和阿久去小泉先生家看看情况,也许碰巧能求得他们的同意。”小泉先生的家究竟在什么地方,阿春全然不知道,可是她自信有把握干这类事,只要阿久领她到小泉家,她自会竭力恳求人家,这就是阿春打的主意。“好的,就这样办吧,喂!阿久,等风停了下来我们就去试试吧。”她说。阿春不等他们同意不同意,自作主张这样干,鹤子和幸子提醒她“受了伤可不行,小心不要让风刮跑了”,她充耳不闻,催促阿久一同走出后门,不久就回来说:“人家说‘毫无问题,请光临好了’,大家快去避一避吧。辉雄少爷讲得对,这样大的风,他们的屋子纹风不动,安全得简直叫人难以相信。”阿春说完就把她的背朝向悦子说:“小姐,我背你去,路上难走得很,春倌两次让风刮得后退,只好爬着去。各种各样的东西漫天飞舞,为了不被打伤,头上必须兜个坐垫什么的。”于是辰雄就说:“那么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看家。”他坐着不动。因此辉雄、哲雄、幸子、雪子、悦子和阿春先去避难。鹤子由于留丈夫一人看家不放心,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阿春独自一个回来了,她对正雄说:“少爷,我们去吧,”一下子把正雄背走了。不久她又回来要把芳雄背走,弄得鹤子坐立不安,她抱起梅子,叫阿久抱了芳雄也去邻家避难。这段时间里阿春的活动简直惊人,第二次回来时,不知哪家的晒台被风刮得向夹道倒塌,差点儿没把她压在下面。她看到阿久背着芳雄,就对秀雄说:“秀雄少爷,你来。”鹤子说:“这孩子大了,不用背了。”她也不听,背起怯生生的秀雄就走。
就这样,连阿久也逃到小泉先生家来了。又过了半小时光景,辰雄不知打了什么主意,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从便门走进小泉先生家,说:“鄙人也来府上打搅了。”后来有一阵子风又刮得大起来,屋子外边依然狂风怒号。不过来到小泉家一看,柱子和墙壁直挺挺的,根本不用担心屋子会倒塌,建筑的好坏,在安全感方面竟然有这么大的区别,真叫人不可思议。莳冈全家就这样一直呆到第二天早晨四点钟,等风势逐渐减杀后才回到那栋可厌的烂房子里,还始终带着点儿怕怕缩缩的心情。
第十七章
台风过后,第二天早晨一片碧空,顿时满眼秋意。昨天夜里那个可怕的回忆,像梦魇那般深印在幸子的头脑里,怎么也忘不了。特别是看到害怕得神经过敏的悦子那副模样,觉得一分钟也不能犹豫了,上午就赶紧给大阪会计师事务所挂了一个电话,请贞之助给联系筑地滨屋的客房。而且只要有可能,今天就打算住到那里去。傍晚时候,滨屋来电说:“刚才接到你家老爷从大阪打来的电话,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幸子接到电话,就对鹤子说:“姐姐,晚饭我们到旅馆里去吃了,想把春倌留在你这里三四天,请姐姐也来旅馆玩儿。”三言两语告别了鹤子到筑地去了。
雪子和阿春把她们母女俩送到旅馆,大家决定一起去银座散步,就在那里吃顿西餐。旅馆里的老板娘给她们出主意说:“既然这样,不妨去尾张町的罗马西餐馆试试。”于是她们去到那里,连阿春也陪着吃了一顿晚饭,回家时又在夜市上吃了些冷饮,在服部街角幸子和雪子阿春分了手。幸子带着悦子走回旅馆时,已经是九点过后了。把丈夫留在家里,母女俩住旅馆的事情,幸子生平还是第一次,随着夜阑人静,昨天晚上的恐怖情景又袭上心头,因此就吃了几片安眠药,取出随身携带的白兰地喝了一两口,可是怎么也不能入睡,一直到清晨的电车声音响了,连个盹也没打成。悦子似乎也是这样,她只管嚷嚷“睡不着,睡不着”,焦躁了一夜。她撒娇说:“妈妈,我明天就回家,不用杉浦博士诊断了,这样下去,神经衰弱只会越发厉害,莫如早点回去和露宓姐姐碰碰头……”可是到了早晨,她呼呼地打着鼾睡熟了。到了七点钟左右,幸子觉得怎么也睡不着,她怕闹醒悦子,悄悄地起身,要了几份晨报,来到可以望见筑地川的走廊里,坐在藤椅子上看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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