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K说,"你说得挺直率,我完全相信你。我的身分就像你说的那样不明不白,是吧,可是弗丽达的地位难道也是这样吗?"
"不!"老板娘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的话。"在这方面,弗丽达的身分跟你的身分毫不相干。弗丽达是我家的人,这儿没有谁敢说她身分不明。"
"对,对,"K说,"我也觉得你这句话说得不错,特别是因为弗丽达似乎很怕你,我闹不懂这是什么缘故,怕得连嘴都不敢插。现在权且耐心听我的吧。我的身分不明不白,这你没有否认,其实你还不如甩手不管,让问题显得更加突出的好。你这番话,就像你说的其他任何事情一样,虽说有几分道理,可是并不完全真实。比方说,我就知道,只要我喜欢,我就能找到一个非常舒适的住宿的地方。"
"在哪儿?在哪儿?"弗丽达和老板娘异口同声地喊道,她们问得那么急切,她们似乎怀着同样的动机。
"在巴纳巴斯的家里,"K说。
"那个窝囊废!"老板娘嚷道。"那个下流的窝囊废!在巴纳巴斯家里!你们听……"她往那个角落里转过脸去,可是那两个助手早已不在那儿,他们现在正手挽手地站在她的背后。所以现在她好像需要支持似的,抓住他们中间一个人的手,说:"你们难道没有听见男人上那儿去跟巴纳巴斯家的人喝酒作乐吗?哦,他当然能在那儿找到一张床铺的;我但愿那天晚上他不是在赫伦霍夫旅馆,而是在他们那儿过夜倒好哩。可是那会儿你们在哪儿呀?"
"太太,"K没有等那两个助手来得及回答就抢着说,"他们是我的助手。可你把他们看成了好像是你的助手,我的看守了。不论哪个方面,至少我是愿意跟你客客气气地讨论的,可是别扯上我这两个助手,这一点道理很明显,用不着我说的。因此我请求你别跟我的助手说话,要是我的请求无效,那我就得禁止我的助手回答你。"
"这么说,我不能跟你们说话啦,"老板娘说,他们三个人都笑了起来,老板娘是含着讥讽的意味笑着,可是并没有像K意料中那么生气,两个助手则还是平素那副样子,既可以说意味深长,也可以说并没有什么涵义,而且又可以说是放弃了他们所有的责任。
"不要生气,"弗丽达说,"你应该体会为什么我们这样烦恼。我可以这样告诉你,这完全是由于巴纳巴斯,咱们俩这会儿才结合在一起。我在酒吧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跟奥尔珈手挽手走进来的时候——唔,我虽然知道你是谁,可我对你并没有什么兴趣。我不光是对你,几乎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是的,几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因为在那时候有好多事情教我不满意,我常常很烦恼,可那是一种很古怪的不满和很古怪的烦恼。比如说,要是顾客中间有一个人在酒吧间里侮辱了我——他们老是盯着我,你看到过他们是一种什么样的人,可还有许多比他们更糟的人,克拉姆的仆从还不算是最坏的,——唔,要是他们有一个人侮辱了我,那对我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会把这看作是多年以前发生的事儿,或者把它看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儿,或者不过像是我听到别人告诉我的事儿,或者好像是一件我已经忘掉的事儿,我现在几乎想像不出那是怎么回事儿了,自从我失去了克拉姆以后,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弗丽达突然住了口,伤心地沉下了头,两只手抱在胸前。
"你看看,"老板娘大声嚷道,好像不是她本人在说话,而只是把她的声音借给弗丽达似的;同时她向前挪近一些,紧靠着弗丽达的身边坐着,"你看看,先生,这就是你干出来的好事,还有你这两个我不能跟他们讲话的助手,你看一看他们也能得到一些益处。你把弗丽达从她过惯的安乐窝里抢了过来,你所以能够这么干,多半是利用了她那份孩子气的多情善感的心肠,她不忍心看见你跟奥尔珈手挽着手,明明白白地陷到巴纳巴斯家去不管。她把你救了出来,这样一来,却把自己给牺牲了。现在木已成舟,弗丽达为了享受这份坐在你膝头上的福气,她把什么都抛弃了,你这会儿倒打出了这张绝妙的王牌;说什么你本来有机会可以在巴纳巴斯家住宿的。你这是借此向我表示,你不需要依靠我。我老实对你说,要是你睡在他们家里,那你才是完全不依靠我,你也就会马上离开这间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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