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滋干的母亲(30)

2025-10-09 评论

    老大纳言去世后的次年左大臣时手死去,以后的四十年间时平一族接连不断地衰败下去,已如上述。天子经醋酸、朱雀到村上,世道变迁,除藤原氏和管原氏的荣枯盛衰之外,还有种种有为转变。有关其间滋干在何处,如何成长,升到少将之位的情况,由于滋干的日记忙于叙述母亲的事,无暇谈及自己而无法了解,但从所记述的事情来推断,父亲死后的几年,他大概是被乳母领养的。还知道那位叫做唯歧的老诗女,后来去了夫人那里,成了本院的待女,以后她再没有在日记里出现过。
    另外滋干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以及他们的母亲之间似乎毫无来往,日记中没有提到一句。但是滋干对于同母异父的弟弟中纳言敦忠,却怀有非同一般的亲情,他与教忠不仅门第、官爵不同,而且双方的父亲之间,因夫人的事有着隔阂,由于这些障碍,两人似乎都有所顾虑,避免互相过于接近,尽管如此,滋干暗地里对敦忠的人品抱有好感,常常为他祈祷幸福,关注他的行动。因为,毕竟敦忠与母亲相像,一见到敦忠,就不由得想起昔日母亲的容貌,而伤感不已,滋干的日记里多处记述了这一点。而且他还哀叹自己的容貌不像漂亮的母亲,而像父亲,母亲走后,父亲一味怀念母亲,却不爱自己,就是因为自己长得不像母亲的缘故吧。他羡慕敦忠在时平死后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定是非常喜欢那位相貌堂堂的敦忠的,而自己这样相貌丑陋的儿子,即便生活在一起,也不会得到宠爱的吧。正像母亲厌恶父亲一样,肯定也会厌恶自己的吧。
    那么滋干朝思暮想的对象,他的母亲在原氏,后来是怎样度过她的余生的呢?——时平死时她才二十五六岁吧,这位美丽的寡妇是静静地过了一生呢,还是又跟了第三个,第四个男人呢?从她作为老大纳言的妻子时,与争中偷请来看,即便暗中与人交欢也并非不可思议的事,但这一切都无据可考。比起父亲来重偏爱母亲的滋干,即使听到不利于母亲的传闻,也不会记录下来,这里暂且相信他的日记,假设其母以抚养左大臣的遗孤敦忠为念,谨守妇道吧。尽管如此,前夫老大纳言为了她日夜焦虑,抑郁而死,手中由于被她抛弃,为摆脱苦恼而追求侍从君,终于丢了性命,她听到这些会做何感想呢?左大臣专权时,她作为本院女主人受到大家的崇拜和仰慕,左大臣死后,昔日的荣华化做一枕黄粱梦,会感到万事不如意吧。对她倾注了火热爱情的男人们相继死去,左大臣一门由于管丞相作祟也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最后竟连爱子敦忠也未能幸免,这一切使她深深体味到了冷彻骨髓的无常之风吧。
    但是滋干对母亲那样的憧憬,为什么不去接近她呢?左大臣在世时还情有可原,大臣死去后,并没有特别的障碍,却还要避讳敦忠来看,大概是由于他地位低微所以不能随意去看望母亲吧。关于这个问题,滋干的日记里是这样记录的。——自己十一二岁时,曾数次要求过想见母亲,但是,世间的事往往不能如愿,每次乳母都阻止他说:“你妈妈已经不是你的妈妈了,她到比我们家高贵的人家当妈妈去了。”——滋干还写到,后来自己长大成人,离开乳母的膝下,独立生活之后,到了自己判断、处理事情的年龄时,越来越理解了乳母的话,更没有机会和母亲相见了。自己的年龄越是增长,越是感到与母亲之间的距离在拉大。即便在左大臣死后,他想象中的母亲依然是自己无法企及的云上之人,是众人簇拥的高贵家庭的夫人,住在漂亮宅邸的珠帘之内。这样一想,正如乳母所说的那样,那人已不是自己能叫“母亲”的人了。可悲的是,必须把自己的“母亲”想成已经不在人世了。——即使不这样想,滋于已经认定自己是和父亲一起被母亲抛弃的,因此对于母亲怀有某种固执的偏见,这成了与母亲之间的心理距离疏远的因素吧。

    冬去春来,天庆六年三月敦忠死去,不久母亲出了家,滋干肯定听说了这件事。滋平与母亲之间的障碍之一,就是敦忠的存在,由于敦忠的去世,与母亲团圆的机会到来了,只要滋干愿意,就能很容易地见到母亲。曾经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世俗义理,如今完全不存在了,况且母亲成了尼姑,在西板本敦忠的山在旁结庵度日。这些消息不可能不传到敦忠的耳朵里。母亲周围已没有了监视的目光,草庵柴门不拒来者,对任何人都是开放的。如果是这样,想必滋干也有所心动吧,但似乎迟迟下不了决心,一直在犹豫访握。这其中既有上面说的乖僻或含羞的成分,也不能排除滋干害怕与现实的母亲见面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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