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与毁灭(12)

2025-10-09 评论

“嗯,那走这么快要干嘛?”
他们停下脚步互看对方,安东尼质疑,是否寒冷让自己的脸变得像迪克·卡拉美一样令人反感:他的鼻子是紫红色的,突出的额头是青色的,不成对的黄眼睛其眼眶是红色而湿润的。接着,他们又开始行走。
“我的小说里又写了一些好东西。”迪克走在人行道上边看边强调地说,“但是我必须不时出来走动一下。”他怀着歉意看了安东尼一眼,仿佛在恳求他的鼓励。“我必须找个人说话。我猜想只有少数人真的会思考,我的意思是真的坐下来,沉思,然后想法源源不绝出现。而我是在写作或交谈的时候思考,因为你必须要有一个起点——需要某些可以辩护或反驳的事——不是吗?”
安东尼含糊应声,温和地抽回自己的手臂。
“我并不介意跟你一起走,迪克,可是我身上这件外套——”
“我的意思是,”理查德·卡拉美严肃地继续他的话题,“写论文时,破题第一个句子所传达的意义,就已经决定你是否要加以批评或衍伸。在与人对话时,你则是接续对方的最后一句话发展——但是当你纯粹只是思考,那么,你的想法就变成像幻灯片的投影般,一个个前仆后继地出现,新的把旧的挤掉。”
他们穿过四十五街,速度稍微放慢了。两人都点起香烟,在冷空气中大量吞云吐雾,呼吸着几乎结霜的气息。
“我们走到广场去喝一杯蛋酒吧。”安东尼提议,“走路对你有益,空气会帮你把烂在肺里的尼古丁排出来。来呀——这一路上我们可以讨论你的书。”
“我不想让你觉得无聊,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刻意这么做来施舍我。”这些话急促地从卡拉美的嘴里吐出,虽然他力图维持跟平常一样的表情,但是仍流露出神经质的不安,安东尼因此不得不反对:“让我无聊?才不会呢!”
“我有个表妹——”迪克才开口就被安东尼打断,他伸展双臂深呼吸,低声发出兴奋的呼喊。
“天气真好!”他喊着,“不是吗?让我感觉自己只有十岁,我的意思是说这种天气让我想起十岁时的我曾有过的感觉。啊,老天真是残忍,前一刻让我感觉全世界都属于我,却在下一刻让我成为全世界最愚蠢的人。今天我是世界的主宰,每件事都顺我的意,即使没事可做也是自在的!”
“我有个表妹就在广场饭店那里,人人都知道她。我们可以去那里找她,她冬天住在那里——最近才刚搬来——和父母亲一起。”
“我从不知道你在纽约有亲戚。”
“她的名字叫葛罗丽亚,从家乡堪萨斯过来。她的母亲是一个比非教徒(Bilphist),父亲虽然相当古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有文学背景吗?”
“他们努力成为这样的人。老先生总是不断告诉我说,他刚刚又发现一个很适合当成小说人物的人,然后会跟我描述他某个愚蠢朋友的行径,接着说:‘我又帮你找到一个角色了!你何不把他写下来呢?所有人都应该会对他感兴趣的。’或者他会谈起日本或巴黎,或一些大家耳熟能详的地名,说:‘为什么你不写一个关于那个地方的故事?那里可是非常适合设定为故事发生的舞台呢!’”
“那个女孩子呢?”安东尼随口问,“葛罗丽亚——她姓什么?”
“吉尔伯特。你一定在大学的舞会——或类似那样的场合,听过她的名字——葛罗丽亚·吉尔伯特。”
“我有印象。”
“长得很漂亮——老实说,是迷死人了。”
他们走到第五十街,转个弯朝大路前进。
“通常我对年轻女孩并不怎么在乎。”安东尼皱着眉头说。
严格来说这句话不是真的。对安东尼而言,一般初入社交界的女孩,每天每个小时都在盘算下一个小时该如何运用在她面前展开的世界,这时如果有一位女孩很率性地只靠她的美貌而活,反而能够引起他强烈的兴趣。
“葛罗丽亚真的好得没话说——她的脑袋里什么也没装。”
安东尼的鼻子发出轻蔑的一哼。
“你的意思是说,她从来不说一句文学废话。”
“对,没错。”
“迪克,你知道脑子里装什么东西的女孩是适合你的,是那种认真的年轻女子,她们会跟你坐在一角很严肃地讨论生命这件事;是那种当她们十六岁时,会面如死灰地争论接吻是对是错的人——还有,是否大学新鲜人喝啤酒是不道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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