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伯特太太吃惊地跳起来,喜形于色大约半秒钟才警觉要收回,喘着气问:“真的吗?”她的语调有半玩笑半窥探的意味。
“我想是的,”迪克表情凝重地重申,“她是我看过安东尼第一个这么认真对待的女孩。”
“噢,那是当然了,”吉尔伯特太太刻意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葛罗丽亚从来不把我当成她的知己,她行事很秘密,这句话我们两人知道就好。”——吉尔伯特太太小心翼翼地弯身向前,看得出下定决心只有老天和她的侄子才能分享她的告白——“这句话我只跟你说,我真的很希望她能够安定下来。”
迪克起身,这个身材不高、积极而已略为发福的年轻男子,他的双手不自然地插入微微鼓起的口袋,认真而严肃地来回踱步。
“听着,我并不是说自己是对的,”他确信旅馆里的巨大钢铁雕像正庄严地对他微笑,“我也不是要警告葛罗丽亚什么,但是我认为这一次疯子安东尼对她是很有兴趣的——极端有兴趣,他经常谈起她。如果今天这个人不是安东尼,事情就不妙了。”
“葛罗丽亚的灵魂非常年轻……”吉尔伯特太太热切地开头,但她的侄子却急忙打断她:
“要是葛罗丽亚不嫁给他,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傻瓜。”卡拉美停下来看着吉尔伯特太太,他的神色就像是一张满布线条和漩涡的战斗地图,正自我压缩拉扯到张力的最极限——就仿佛他正准备以发自内心的真诚来承担任何言行失控的后果。“葛罗丽亚的个性是狂野的,凯瑟琳姨妈。她是不受控制的,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并不知道,然而,最近她交了许多不是那么正经的朋友,她自己似乎不怎么在意,而过去常跟她一起玩遍纽约的男人们……”他停下来喘口气。
“对对对,”吉尔伯特太太插嘴说道,她故做平静,极力掩饰对此话题的莫大兴趣。
“这个,”理查德·卡拉美忧郁地继续说,“我的意思是说,过去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和朋友都是上等人,现在在她身边的则不是。”
吉尔伯特太太快速地眨眼——她的胸部颤抖发胀,沉默了半晌,接着大口喘气,她的话也如洪流般汹涌而出。
她知道,吉尔伯特太太痛苦地低语;对,没错,所有的妈妈们都知道这种事,可是,她能怎么办?卡拉美是知道葛罗丽亚的,他对葛罗丽亚了解得够多,所以一定明白要试图改变她的可能性是多么地微小,葛罗丽亚早已被宠坏了——她被不寻常的方式养大,而且几乎已经定型。比如说,她三岁时,即使遭受处罚也不肯断奶,也许——谁也说不准——就是这个原因造成了她整体人格中的健全与缺陷。然后从十二岁起,就有许多男孩和她密切来往——噢,他们的关系是如此紧密,以致难以将他们分开。十六岁读高中预科学校时,她就开始到处参加舞会,接着就是大学;每个地方她都去,除了男孩还是男孩,噢,起初,在十八岁前,每个男孩的地位是相同的,没有一个人是特别的,然后,她开始挑选他们。
她知道有关葛罗丽亚的行径和绯闻传开来已经有三年了,加起来也许不只十几个,那些男人也许还在念大学,有些则刚毕业——每个人平均约维持数个月,彼此对对方的吸引力都很短暂。曾经有过一两次,她与某人的关系持续得比较久,母亲希望她可以因此订婚,却总是又认识了新的人……新的人……
那些男人?噢,她让他们痛苦,这绝对不夸张!当中只有一个保全了一些些尊严,他叫卡特·科比,家在堪萨斯城,当时还只是个孩子。某天下午,他顶着虚荣的光环向葛罗丽亚出击后,第二天便和父亲出发前往欧洲了,因为他的骄傲令他别无选择。至于其他人则——都被折磨得很可怜。他们对葛罗丽亚何时会感到厌倦似乎都一无所知,而她也极少刻意表现出冷淡的模样。他们仍会继续打电话、写信给她,设法和她见面,追着她在城里到处跑。有些人会向吉尔伯特太太吐露秘密,目光含泪地说他们永远无法忘记葛罗丽亚……虽然,现在这些人中至少有两个已经结了婚……但只要一提到葛罗丽亚,他们就好像被击中致命伤一样——至今还有一位卡尔斯戴尔斯先生每个星期都来拜访,送花给她,反正她根本不用烦恼要怎么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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