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与毁灭(40)

2025-10-09 评论

“他根本不介意,后来我告诉他那晚真正发生了什么事。”
“你告诉他!”
“因为他问我。”
“说实在我很不喜欢你这样。”他反对。
她又笑了。
“噢,你不喜欢?”
“这关他什么事?”
“是没有,这也是我之所以告诉他的原因。”
安东尼强忍内心的骚动,粗暴地咬着自己的唇。
“为什么我得说谎呢?”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感到羞耻,正好他有兴趣想知道我吻你的事,而我也正好心情不错,所以我用简单而清楚的一个字‘对’满足了他的好奇心,由于他是个相当敏感而体贴的人,于是便故意装傻,趁机改变了话题。”
“除了再说一句他恨我。”
“噢,你很在乎这个吗?好吧,假如你真的想对这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追根究底的话,那么我告诉你,他没讲出口说他恨你,但我知道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我一点也不在——”
“噢,别再说了!”她高声说,“这件事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有趣。”
安东尼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自己默许话题的改变,他们的对话回到对方的过去,玩古老的问答游戏。当他们再次在对方身上,发现久已遗忘的共同品位和想法时,气氛才逐渐地和缓。他们交谈的内容所流露的真情,远超过原先预期的效果——虽然乍看之下,两人只不过假装接受对方的言词和价值观。
然而,培养亲密感的过程大概就像那样。首先必须放弃自己最完美的坚持(这看似光辉灿烂的完成品,其实当中不乏许多虚张声势、谬误和可笑的幽默),然后,等更多细节加入之后,便据此描摹出修正后的理想图案,或继续进行第三次修改——不用多久,原先自认为最完美的轮廓便不复存在——而秘密最后终究不成秘密;这些图画的线条已经相互混合,把我们真正所想的都泄露出来,即使我们一再修改,我们也永远不可能卖掉这幅画,我们必须满足于相信,这些为我们的妻子、孩子和工作伙伴所绘出的虚幻蓝图,必须是真实而可信的。
“我认为,”安东尼热切地说,“如果一个男人所居的地位是不被需要,也没有成就的话,是相当不幸的。老天知道那个愧对自己的我是多么可悲——不过,有时我还真忌妒迪克。”
她的沉默鼓舞了他,此时她的表现,几乎已非常接近一种蓄意的诱惑。
“过去一个绅士若要受到尊重,他就必须要有闲暇,做一些对社会有建设性的事业,而不只是抽着烟空谈理想,或花言巧语去骗取别人的财产。当然,我也可以去学科学:有时我真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打好基础,比如说去念波士顿科技大学。可是如果从现在开始算,我的天,我得花两年的时间坐在桌前,努力跟基础物理和化学搏斗”
她打了一个呵欠。
“我跟你说过,我对别人该做什么一无所知。”她的话令人厌恶,且由于她的漠然,又燃起安东尼的憎恨。
“难道你对自己以外的事,都没有任何兴趣吗?”
“的确不太多。”
他的眼睛喷出怒火,原本因先前对话而渐生的乐趣顿时粉碎片片。她一整天都显得很烦躁而充满恶意,在这一刻,安东尼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恨死了她的自私。他看着炉火的眼神显得愁容深锁。
然后,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她把脸转向他微笑,当他看着她的笑脸,所有愤怒的余续和受挫的自尊都从他身上脱落了——仿佛他的情绪仍在,但外层却已随着她的笑而起伏,仿佛他再也管不住自己胸中汹涌的情绪,而是完全为她的命令所控制。
他向她靠近,执起她的手,以最温柔的动作将她拉向他,直到她半倚在他的肩膀,她对他微笑着,他低头吻了她。
“葛罗丽亚,”他温柔地呢喃叫她的名字。再一次她又对他施了一个魔法,微妙而遍及全身有如芬芳四溢的香水,甜美而令人难以抗拒。
之后,不论是隔天还是多年以后,他都想不起发生在那个午后的重点。她是否曾经被感动?在他的怀中她的话只说了一半——或那就是全部?在他的吻中,她究竟得到了多少欢愉?是否在任何时候她都是这么地理智而清醒?
噢,这一切对他而言则毋庸置疑。他起身走动,整个人沉浸在纯然的狂喜中。女孩子都应该是这样,把自己蜷缩在长沙发的一角,像一只燕子刚结束一趟轻快敏捷的飞行,降落于地,用深不可测的眼睛看着他。那么,他就会停下脚步,每一次开头都半带着羞涩,怯怯伸手过去将她拥抱,给她深深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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