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罗丽亚
葛罗丽亚的心中有许多情绪交杂,每一个都跟其他的密不可分,无法厘清!她也许会因站在十尺外静静流泪的母亲而哭泣,她也许会因为窗边可爱的六月阳光而哭泣。但所有的感知似乎都离她远去,只剩下一个意念,为兴奋狂野的喜悦所围绕的意念,就是最重要的事正在发生——她的体内有一股激烈而热情的信任,正如祈祷般熊熊燃烧,再一会,只要再一会,她就会获得永恒不变的安全。
稍后,在他们抵达圣塔芭芭拉的一个夜晚,到了预定下榻的拉夫卡迪奥饭店时,柜台基于他们并没有结婚的理由,拒绝受理住房手续。
因为服务生认为葛罗丽亚实在太美了。他根本不愿相信,像她这么美的人会愿意符合道德规范,走入婚姻。
“热情”
婚后半年间——他们旅行到西岸,在加州海岸消磨了几个月的时间,直到深秋,他们厌倦了那栋靠格林威治的灰屋为止——那些日子,那些地方,见证了两人的喜悦时光。订婚阶段令人沉闷的田园牧歌,首次不敌现在这种亲密关系的强烈浪漫。沉闷的牧歌已离他们远去,飞到其他恋人的身上;在某一天他们忽然发现它不见了,而他们几乎一无所觉。如果在牧歌时期他们当中有一人失去对方,那么那段失去的爱情对失恋者来说,就会成为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模糊欲望,埋藏在生命的阴影之中。然而,魔法必定是加快了脚步,因此恋人们仍旧彼此相守……
牧歌逝去了,但也同时带走了青春。会有那么一天,葛罗丽亚发现男人们不再令她感到无聊;也会有那么一天,安东尼发现他又可以在外面待到深夜,和迪克高谈阔论那一度盘踞他所有世界的抽象概念。然而,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已拥有过最完美的爱情,他们仍会紧紧把握其剩余。爱情仍以各种形式继续——他们在夜里谈心,直到心灵因深夜的荒凉而变得敏感脆弱的时刻,直到梦的世界全盘占领了生命;他们发展出对彼此深厚而亲密的体谅;他们因同一件事发笑,因同一件事赞美,因同一件事悲伤。
刚开始,这是一段发现彼此的时期。他们在对方看到的样态是多样的、纷杂的,更进一步说,是包裹在爱情的糖衣下,以至于这些发现都不被视为一种单独而需要处理的现象——是可以被允许的,是可以一笑置之的。安东尼发现这个跟他同住的女孩,是一个非常容易神经紧张和有高度自私倾向的人。而葛罗丽亚则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确认,他的丈夫在自己想象的千百万幻觉面前,是一个彻底的懦夫。刚开始她还不是很确定,因为当那个胆怯的他出现,并几乎要变成一个可憎的事实前,就已退却消失,以至于让葛罗丽亚以为那只不过是源于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对此采取的反应并非由于性别的关系——她的感觉既非厌恶,也没有引起过于早熟的母爱出现。因为她自己在生理上几乎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所以根本无法了解安东尼的情况,于是她便刻意表现出跟他的懦弱相反的特质,也就是说,即使在受到惊吓和压力之下——当他的想象力又在作祟——他就变成一个胆小鬼,但她让他感觉到,他自己仍保有某些男子气概,不管出现的时间多短,都能令她因此感动赞许。而当他察觉自己正在被她注视时,他的骄傲就会逐渐回复。
这个人格特质刚开始只以比焦虑多一点的姿态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例如在芝加哥,他严重警告出租车司机不要超速;例如葛罗丽亚一直想去某些特定以无法无天著名的咖啡馆,却遭到他的拒绝;这些在传统的诠释下都可以成立——这全部都是因为他在为她着想的缘故;然而,他们之间越来越多的忌讳却困扰着她。之后,在旧金山的旅馆中发生的一件事,让她认清了事实,那时他们才新婚一个星期。
时间是午夜,房内漆黑一片。葛罗丽亚正在打瞌睡,安东尼在她身旁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让她错觉他已经入睡,但突然间她看到他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朝窗户的方向凝视。
“怎么了,亲爱的?”她喃喃说。
“没事。”——他放松躺回枕头,并转身面向她——“没事,我亲爱的妻子。”
“不要叫我‘妻子’,我是你的情人,妻子这个词太惹人厌,你应该叫我‘永远的情人’,听起来比较明确而令人向往。……来,睡在我怀里,”她的语气突然温柔起来,“有你在我怀中,我可睡得如此安稳,如此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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