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来了,那你该做点事吧。”他祖父温和地说,“去成就些什么。”
安东尼等待老帕奇说到“在你去世前总要留下一些事迹”时,提出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我似乎感觉自己最适合从事的,也许是写作——”
亚当·帕奇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在心中设想一个留长发、有三个情人的家族诗人。
“——历史。”安东尼把话说完。
“历史?什么历史?南北战争?还是独立战争?”
“这个——不是的,祖父,是中世纪的历史。”就在同时,安东尼的脑海中浮现一个想法,他可以研究文艺复兴时期大师的历史,也许从小说的角度切入。无论如何,他很高兴自己说出了“中世纪”这三个字。
“中世纪?为什么不研究自己国家的历史?你知道的那些?”
“哦,您知道我已经在国外这么久——”
“为什么你要写中世纪,我不明白,黑暗时代,我们不是都这么叫的,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也没有人在乎,除非是那些现在已经完蛋了的人。”他又讲了数十分钟,内容十分生动而逼真,都是在数落那些信息的无用,例如西班牙的宗教法庭和“修道院的腐败”。然后:
他的口气转为柔和,带着几乎难以察觉的嘲讽说,“你认为你有能力在纽约闯出一番成绩——还是你真的有意愿要做些什么吗?”
“您怎么这么问?我当然愿意,祖父。”
“那么你要从什么时候开始?”
“嗯,您知道,我会先有一个大纲——还有许多预备要读的书籍。”
“我以为你已经读得够多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如痉挛般断断续续,最后结束得相当突兀:安东尼起身,看着自己的手表,提到那天下午他和经纪人有约。原本他打算在这里多陪祖父住几天,但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疲倦和刺激,又不甘忍受这种假关心之名的威吓,于是安东尼说,他决定在这一两天内就离开。
然而,也因为这次的见面,使得有所作为的概念成为他生命中常在的想法。自那一年的那天起,他把权威著作分门列表,并尝试为自己的作品拟出章节名称,按照时期加以划分,不过没有一行字被保留下来,甚至也似乎没有任何书写过的迹象。安东尼其实什么也没完成——他的做法与一般正统书籍出版的逻辑恰好相反,其实只是用来大大地满足自己而已。
午后
时间是1913年10月的某个怡人的下午,阳光在十字街口悠闲徘徊,而摇曳飘忽的树影,让午后悠闲的气氛似乎更浓得化不开。此刻最适合慵懒地坐在敞开的窗边,拿起《不知名的地方》阅读一个章节,到了大约五点钟,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打个呵欠,把书随手丢在桌上,一边轻哼着歌,一边闲散地走向浴室准备入浴。
“献……给你……美——丽——的女子,”
他一边唱,一边打开水龙头。
“我睁开……我的……眼睛;
献……给你……美——丽——的女子
我的……心……在哭泣——”
安东尼提高音调,与浴盆里窜流的水声对抗。他凝视着墙上汉柔·东恩的照片,幻想自己的肩头有一把小提琴,被无形的琴弓轻柔抚爱;从他合起的双唇流泻出一串低吟,那是安东尼模仿他印象中小提琴的琴音。片刻,他的手停止回旋的动作,转而在衬衫上游走宽衣。裸体的安东尼学广告上有老虎纹身的男人,摆出运动员的姿势,满意地在镜子前审视自己的身体。接着,他伸出一只脚入浴盆试探水温,再一面反复调整水龙头放水,一面陶醉在自己的歌声,等到最适合的时候,便整个人轻巧滑入水中。
一旦他适应了水的温度,一股松弛而困倦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等一下洗完澡,他会穿上舒适的服装,从第五街散步到丽池酒店赴约,预定和两位来往密切的朋友迪克·卡拉美及墨瑞·诺柏一起共进晚餐。然后,安东尼和墨瑞将前往戏院——至于卡拉美,他极可能会走路回家,继续写作预定在近期内完成的书。
安东尼很高兴不是他要回去写他的书。只要一想到必须正襟危坐在桌前,把想法召唤到眼前——不仅是用文字去编织思想,而是思想本身有被编织的价值——荒谬的是,这件事彻头彻尾就不是安东尼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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