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就有一个助理秘书把所有的储蓄都拿去投资伯利恒钢铁公司,他所创造的辉煌奇迹,及辞职信的自大说辞(时间是今年一月),还有刻下他正在加州兴建的豪宅,是办公室百谈不厌的话题。这个人的名字已被套上神话的光环,成为美国梦的成功象征和追求的目标。小道消息还说——曾有一位副总裁忠告他要抛空持股,老天,但他按兵不动,甚至还继续加码,所以“现在看看人家多有成就!”
很显然地,这就是生命在此所呈现的样态——传奇性的成功眩惑所有人的眼睛,诱人的吉普赛水妖用微薄的薪水,和象征他们永恒成功的天文数字,来迷惑他们,令他们满足。
然而对安东尼来说,这些论述却是十分可怕的。他觉得若要在这里出人头地,那么成功的念头必定会限制和扼杀他的心智。在这一行要达到顶尖,他以为其中最核心的因素,在于他们相信自己在做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其他的事物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两样,自信和投机主义凌驾于技术性知识之上;显而易见的,越专门的工作职阶越低——所以,为了达到效率分工,就让技术专家留在最能发挥的基层就好。
平常时间的晚上,他原本打算留在家不出门的决定并没有如期实现,因此白天大部分的工作时间,他的头都感到如生病般疼痛欲裂,而早晨地铁拥挤的喧闹也长在耳际挥之不去,如来自地狱的铃声。
然后,他便很突然地辞职了。就在一个星期一,安东尼整天躺在床上不起来,直到夜晚。由于被周期性的沮丧情绪完全征服,他于是写了一封信给威尔森先生,坦承他觉得自己对这份工作适应不良。跟理查德·卡拉美看完戏回家的葛罗丽亚发现安东尼人在大厅,无言地瞪着天花板,他表现出的沮丧和挫折,是他们结婚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葛罗丽亚希望他能把心中的不满宣泄出来,这样她才能据此严厉地责备他,因为她的气也不少。然而,他看起来却是极端地悲惨而可怜,让她心软,跪在他面前抚摸他的头,安慰说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他们相爱,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克服的,就像他们结婚的第一年。安东尼开始对她冰凉的手和她温柔如在耳边吐气的声音有所响应,他的心情完全回复了,甚至还有点兴奋地对她诉说他未来的计划。在上床前他甚至感到一丝悔意,虽然没有表现出来,觉得自己寄出辞职信的动作过于仓卒鲁莽。
“即使当所有事情都看似很糟,你也不能就这么相信,”葛罗丽亚曾经说过,“那只不过是你自己个人主观判断的结果,并不全是真的。”
四月中,他们收到来自马利塔房地产经纪人的一封信,鼓吹他们再继续续约灰屋一年,租金则小涨一点,并随信附上新的合约方便他们签署。过了一个星期,合约和信仍放在安东尼桌上没人理会,他们一点也不打算回马利塔住,也受够那个地方了,之前的夏天他们都在无聊中度过。此外,他们的车况也恶化成一堆患忧郁症而喋喋不休的废铁,而以他们目前的收入,也不可能再买一辆新的。
然而,在一次历时四天、陆陆续续有十几个人来参加的狂欢派对上,他们竟然还是签了约;更可怕的是,他们不仅在合约书上签了名,还寄出去,随即,两人仿佛听到房子如娼妓般邪恶的胜利笑声,正舔着自己发白的肋骨,准备要将他们活生生吞噬。
“安东尼,租约放到哪里去了?”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她惊恐地高声大叫,发现现实的严重性而苦恼,“你放到哪里去了?它本来在这里的!”
然后她知道合约到哪去了。她想起在家中举办的派对最热闹的高xdx潮时刻;她想起房间里有一屋子人,在比较冷场的时候,便无从显示她和安东尼的重要性。于是,安东尼便吹嘘灰屋的优点是多么与众不同,环境又清幽,又多么地与世隔绝,不受任何噪音干扰。接着,曾去灰屋拜访夫妇两人的迪克也加以附和,热情地歌诵它是他想得到最好的小屋,如果他们今年夏天不在那里过,那就太傻了。要灌输他们届时城市是如此炎热不适、而马利塔又是多么凉爽宜人的观念,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安东尼拿起合约在手上疯狂地挥舞,发现葛罗丽亚对此表示愉快的默认,再加上在场人士一致举手表决通过要去灰屋拜访两人的愚蠢决议……
“安东尼,”她哭喊,“我们签了名,而且寄出去了!”
“什么?”
“房子的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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