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糟了!”
“噢,安东尼!”她的声音极度悲惨。不只夏天,而是永远,他们自筑牢笼,此事根本地动摇了他们的生活平衡。安东尼思索,也许他们可以和那位房地产经纪人再协调,他们不可能再负担两份租金,搬到马利塔意味着放弃他的公寓,这无可挑剔的房间,有精致的浴室,还有他为其挑选的家具和摆设——这是安东尼曾经拥有过最接近家的住所——也伴随他度过生命中最多姿多彩的四年。
然而,他们并没有去跟经纪人协调,问题也不是协调就能解决的。他们是如此沮丧,连讨论要如何好好利用都没有,也没听葛罗丽亚再说任何“我不在乎”的抱怨,便回到灰屋去,体悟到在那里已不再留存青春与爱的痕迹——只剩下那些苦涩而无法互诉的回忆,那是他们永远不愿面对的。
不祥的夏天
那个夏天,灰屋里弥漫着一种恐怖感。它跟随他们而来,如阴沉的裹尸布般笼罩此处,从楼下的房间开始,逐渐往上蔓延,爬过狭窄的楼梯,步步逼近、压迫到他们最私密的睡眠之地。安东尼和葛罗丽亚开始痛恨一个人在楼上独处。她的卧房原本看起来是如此甜美、青春和精致,极适合她粉色的睡衣在椅子和床上来回拖曳行走,现在它却和摆动的窗帘一起窃窃私语:
“噢,我美丽而年轻的夫人,你并非第一个在夏日的阳光下枯萎的佳丽……这里一代代不受爱情眷顾的女人,都曾对着相同的玻璃镜妆点自己,但她们俗气的爱人却恍然不觉……惨绿的青春以最苍白的容颜进驻此处,而后被灰色的寿衣覆盖绝望地离去,在无数个漫漫长夜,女孩们躺在床上无法成眠,因为床铺不断涌出如海浪般的哀愁,与黑暗融为一体。”
终于,葛罗丽亚仓皇从这个房间撤退,胡乱把所有的衣服和药品搬出,宣布要跟安东尼一起睡,借口说她房间的一扇纱窗破了,虫子会进到室内为害。因此,她的房间就被弃守,让给神经最不敏感的客人当客房使用,两人便共享安东尼的寝室梳洗和睡眠,葛罗丽亚觉得这里比较“好”,仿佛安东尼的存在有如消灭者,将所有令人不安的阴影,那些隐身在墙壁里的过去幽灵都加以扫除。
关于“好”与“坏”的区分,两人在生命早期就形成自己的价值判断,但现在又以某种新的形式再度出现。葛罗丽亚坚决主张,来灰屋拜访的人必定要是“好”的,所谓的好,就女孩来说,她必须是单纯而无可挑剔的,要不然,就得要拥有个性和能力。由于葛罗丽亚经常强烈怀疑自己的性别,因此她的判断标准便转化变成看这个女人是否干净。她所谓的不干净,标准相当多样,如缺乏自尊,性格不活泼,其中最重要的是,明目张胆地放浪和乱交。
“女人非常容易堕落,”她说,“远比男人还要简单。除非女孩非常地年轻和勇敢,不然她不可能不具备某种歇斯底里的兽性,便任凭自己往下掉,这种污秽的兽性是狡猾。而男人则不同——我以为这就是为什么在爱情故事中,最通俗的角色是一个男人英勇地迎向毁灭。”
葛罗丽亚比较喜欢男人,特别是那些不动任何邪念单纯尊敬她和陪她玩乐的人——但她的观察力很敏锐,经常她会告诉安东尼,在他的朋友中有哪些只是纯粹在利用他,劝他最好尽快疏远。安东尼习惯和她争辩,坚持那个被她指控的人是个“好人”;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判断没有她来得正确而精准,记得好像有好几次,他都收到一大堆餐厅待付的账单,且皆由同一个账户所开出。
他们害怕孤独的恐惧远超过其他欲望,于此愿意忍受玩乐的繁琐和麻烦。每个周末,他们家里总有来参加派对的客人,甚至平常的日子也照常举行。周末的派对内容几乎千篇一律,当受邀的三四个男人抵达后,喝酒是多多少少免不了的程序,接着是一顿热闹丰盛的晚餐,再搭车到“摇篮海滩乡村俱乐部”。此处几乎已成为他们聚会的必要节目之一,原因在于它的平价和轻松而不拘谨的气氛。此外,在俱乐部里大家不必装模作样,也由于派对在此不须挂帕奇家的名字,无论摇篮海滩里的好事者看到葛罗丽亚整晚多么频繁地在晚餐室喝鸡尾酒,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一般说来,星期六通常结束在醉眼迷蒙中——事实上他们经常必须协助一个烂醉如泥的客人上床就寝。星期天带来纽约的报纸和悄悄从阳台降临的宁静早晨——而星期天下午意味着和其中一两位要赶回城市的客人告别,以及和剩下留宿到隔天的客人再喝酒作乐,度过一个较不热闹但仍迷醉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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