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传(17)

2025-10-09 评论

    通过读这封信可以发现,卡夫卡的天性是优雅的,他刚中有柔,是乐于去理解其他观点的。信中指责的方式十分柔和,他更多地指责当时围绕着我并视我为头目的那些人的举止(一种陈腐的罗曼蒂克和感情的突然冲动,他称之为“狼壑”),很少涉及我自身。
    亲爱的马克斯:
    主要由于我昨天没有去听讲座,我觉得有必要给你写这封信,向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那天晚上没有同你一起去参加舞会,尽管我也许答应过你。
    原谅我,我本想轻松轻松,把你和普利布拉姆请来共度一个夜晚,因为我认为,假如你即席发表尖锐的见解(你在人多的场合爱这么做),而他也以他聪慧的总揽能力(除了艺术,他几乎对什么东西都有此能力)发表相应的看法,这样一定会形成令人愉快的人员组合。可是当我动这个念头的时候,我把你所在的那个圈子,那个小小的圈子给忘了。这个圈子给局外人的第一印象是于你不利的。因为它既依赖于你,又独立于你。在它依赖于你的时候,它像一片灵敏的山区般围绕着你,准备好了现成的回声,使听众惊愕不已。当听众欲以目光静静地摩眼前某物时,他的背脊上遭到一阵痛打。于是对两者的享受能力都将失去,尤其是假如他不是特别机智敏捷的话。但是假如他们是独立的话,他们将给你带来更大的损害,因为他们使你的模样失真,通过他们,你现身于不合适的所在,你将在听众面前自己否定自己,即使你拥有坚定不移的朋友们而依旧享有那美好的时刻,只怕也无济于事了。友好的群众只有在革命时期才能发挥作用,因为在那种时候大家一起行动。然而一旦在散淡的灯光下发生桌旁小暴乱,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予以粉碎。他想展示你的早晨风光”布景,并以它为背景,可你的朋友们却认为,在此时刻还是“狼壑”更合适些,于是他们将“狼壑”作为侧翼布景置于你的身旁。自然两种布景都是你画的,每个观众都看得出来。但是在早晨风光中的草地上遮掩着多么令人惊惶不安的阴影,原野上飞翔着讨厌的鸟。我认为,事实便是如此。你很少这么说,但偶尔也有这样的时候(对此我们有点不太理解人在福楼拜那里充满了对事实的想象力,而没有情绪易燃物,你知道吗?我怎么会利用这句话来丑化你呢,有机会时我便这么用过这个思想,你说“维持多美啊,”我说:“不过假如我们实事求是地说.里面有许多情绪易燃物。”这是一条可笑的、令人不快的评语。
    但是我是你的朋友,我说这话时绝无恶意,只是想给听众复述你对同一事物的同样的观点。因为对朋友的言语不再加以琢磨往往是友谊的象征。可是听众却已变得悲哀了,疲倦了。
    我之所以这么写,是因为我觉得与其你不能原谅我未曾同你共度那个夜晚,还不如不能原谅我这封信来得好些。——致衷心的问候——你的弗兰茨·K。
    且慢撂下此信,我重读了一遍,发现表达得不清楚。我想写的是:在疲惫的时候可以松弛一番,在志同道合者的帮助下,自己一步不还便被引到自己所追求的目标,这对于你来说是何等的幸福,而正是这个机会能使你在一个应酬场合得到表现——我考虑的便是与普利布拉姆相聚的场合——而非如我之所欲。——这回够了。
    绝对诚实是他的品质中最主要的特点之一。另一个特点是他那精益求精到令人难以想象程度的认真。Conscienta。rPu-losa。这表现在一切道德问题上,即使是一件不公正的事的最淡的阴影,他也绝不会视而不见。这会一下子就令人想起犹太圣典中所载的辩论,这种思维方法简直就像是他先天就有的;而实际上他是在很久以后才开始读圣典的。他的许多作品有着这个特征,比如“匆匆路过者”(短篇小说集第39页),这篇小说写的是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跑,但却并非追踪,讨论了导致这一现象的种种可能性;再比如《诉讼》中描述对“在法的门前”这个故事作出种种解释的伟大场面。有时弗兰茨不能消除自己的顾忌,担心会做错什么事;另一方面,他钦佩一切决断,尤其对他人结婚的决断钦佩得流于夸张。然而就他个人而言,他是勇敢的,骑马、游泳、划船都很出色。所以说他的认真精神并非产生于诸如胆小这样的原因,而来源于一种强化了的责任感。我还记得一个晚上同他一起出门的事,那是在意大利刚刚对土耳其宣战之后。我们在剧院里,弗兰茨反常地烦躁不安。休息时他突然说:“现在意大利的装甲战舰停靠在没有防卫的海岸旁了。”这时他脸上浮现着悲哀的笑容——今日人类的现状在他眼中是前景暗淡,无可救药的。可是在这深深的悲观主义之外,绝不可忽略他对一切健康的、成长的事物之喜悦心情,不可忽略他对一切改革的兴趣,比如自然疗法、现代教育方面,如蒙特索里体系。对于那些爱“夜的一面”和颓废的作者们他从未产生过丝毫兴趣。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他对生活作出简单的、积极的安排。他最喜爱的书中包括斯蒂夫特的《季夏》和赫贝尔的《小宝盒》。他的内心奇异的混合着绝望和建设意志,二者在他心中并不互相抵触,而且上升为复杂到了极点的综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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