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听筒,有这么一阵子,想不起一个人拿听筒,第一句应该说什么话。过了一下,我说:“喂。”
窦医生职业性的声音,自那头传来:“赖,是你吗?”
“是。”
“那好,赖。我在这里。你认为可能失踪的那根绳子,的确不在这里。我说的你懂吗?”
“是。”
“好,你不必担心。整个束腰我拿到了。擀面杖在正确位置上,你懂吗?”
“是。”
突然关心的声音自那头响起:“赖,你没事吧?”
“我……还好。”
“你没喝太多?”
“不……没有。”
“你听起来很累的样子。”
“我是很累。”
他说:“赖,你不可以抽腿,这次赌注太高了。我冒的险太大了。”
“是。”
“赖,你一直在喝酒呀!”
“只又喝了1杯,只1杯。”
“真的只喝了1杯?”
“是。”
“一大杯?”
“大概。”
他激动地说:“赖,你喝太多了。你不能抛下我不管。把那瓶酒拿到厨房去,倒进水槽里。一滴也不许再喝。答应我,照我做,倒掉它。”
我舌头厚厚地说:“是。”左手压上电话鞍座切断通话。
我等候足够的时间,希望对方能把电话挂断,使电话线路畅通。我的耳朵拼命在叫。我的脑子像只地球仪,在承轴上慢慢转动。我希望能停住它,但没有办法。我把右手伸出来,希望摸到任何东西,可以把我手固定挂住,结果摸到了挂在墙上,装饰用的毯子。我用手抓着它,同时不放弃话机,支持着。我伸出左手,我知道我必须请总机帮忙。我摸索着数字盘,找到最后一个洞,用尽全力拨到头,放开。
感觉上,自我放开拨号的手指,至少经过一个小时,才听到一个女人声音说:“总机。”
“警察总局……快……凶杀案。”
我听不太清楚,流水在我耳外向内流,流在内耳如大瀑布,瀑布远处,一个男人的声音:“警察总局。”
我喊着:“厉警官……厉……谋杀案。”
过一下,远处换了个声音:“厉警官……厉警官……这里是厉警官,哈-,这里是厉警官,谁开玩笑?”
我把全身余力用来集中注意力,我说:“我是赖唐诺……我在窦医生的家里,我对戴太太已经下了毒,我也对窦医生的爸爸下了毒。我也毒……毒……”我脑中的杂音越来越大。头转得越转越快。离心力也越加强。我紧抓右手,全部力量依靠在挂在墙壁上的装饰毯子。还有很多话我要对厉警官说,但是我的舌头太大了,已不能转动了。右手抓住的毯子,一直像在拉我的手向上,我把身子压上去不使它向上,拉住毯子的钉子垮了,我天翻地转的倒在地上。
有各种说话声,打击在我的耳膜上。说话声对我没有意义,大声叫喊声,也没什么意义。再来就是大声的命令,手掌拍打,靴子踢在我肋骨上——警察用的靴子。各种各样的法子,用来打扰我,不准我宁静地睡过去。
过了一下,这些事情不再继续。我半醒着,有人把我嘴张开。一条橡皮管通进我喉咙。
我太累了,我又睡了。
有一段时间,说话声音未来去去,有如潮水。说出来的字,我来不及理解,第2句又接着来了。脑子里一片黑暗,乌云密布,阻断了我对外界的辨别力。偶而我清晰一秒钟,外界说话声使我懂得一点点,虽然立即又迷糊起来,但约略知道,许多人在设法拉住我,不要我睡去,他们都在拉我向清醒过来的路上走。
“……给他洗胃……皮下注射……咖啡因……再来……要他的供词……一定要让他说话……还得等一会儿。”
冷毛巾。打针的刺痛。热的咖啡经我口吞下肚,在冷的胃里翻滚。我鼻子闻到了咖啡。一个声音说:“看,他想要睁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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