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换的孩子(20)

2025-10-09 评论

  “是吗,太谢谢了。到了那天,那位先生开车到公寓来接您,直接去采访会场。地点在波茨坦广场上有名的饭店。下周开幕的柏林电影节……说起来也有吾良先生的作品参展吧,真让人怀念哪……采访是在主会场,刚才介绍过的那位导演要我们使用那个大厅来拍摄采访。
  “日本的电影代表还没到柏林呢,不然就能给您介绍一些有名的人物了,真遗憾。听说先生由于和吾良先生的关系,反而和电影界的人很疏远。”
  古义人站在立柱上写有H标记的站牌下面,任凭冷风的吹打——听说那边还有个很大的公园,古义人没有去过,公园里有医学部和有名的马克斯·弗朗克研究所——渐渐地他已经放弃了对妇人讲话的抵触,倾听起了名片上写的ItsukoAzumaB?me夫人的夹枪带刺的宏论。
  古义人不记得这位东贝姆夫人说的,德国导演根据吾良的剧本拍摄电影这回事。但是,本性柔弱的吾良怎么会有气力反驳此人的雄辩呢?尤其是和此人的女儿又有某种关系,就更不好办了,如果真有其事的话,就……他只听吾良生前说起把在美国获得成功的电影的收益存放在洛杉矶,用当地的演员和创作班子拍摄新片。如此推论,怎么能说吾良没有考虑过在仅次于美国的,动员了更多观众的德国也推行同样的计划呢?
  另外,这还是三年前柏林之行刚回国后的事。吾良曾经说过要将德国年轻的电影研究者翻译成《DerstummeSchrei》的长篇小说解体,再作为实验性的影片重新结构的计划。当时,吾良还问过他是否愿意放弃电影版权,让研究者们去自由发挥。
  这是难得一聚的吾良和千樫、古义人以及各自家庭的第二代,在六本木吃饭那天晚上谈起的。古义人只有听的份儿,千樫则不满地说,不但不给电影本版权费,还随意将作品解体,这样的话,小说家也太吃亏了。吾良无言以对,只得沉默。当时,古义人就觉得这个建议不像是吾良自己想出来的。
  在傍晚阴郁的天空下,上层也坐着乘客的双层大巴像轮船似的摇晃着移动过来——时间刚过四点,古义人却总这样感觉——古义人说完道别的话,女人那蓬松的黑发包裹的小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似乎古义人做了什么粗暴的事一样。
  “我并不是要跟着先生回住处。这辆车开往波茨坦广场,您不知道吗?如果我也对先生做出Madcenfuralles的事,您怎么办哪?”
  东贝姆夫人利落地上了车,登上了通向上层的弯曲楼梯。古义人不由自主地跟着爬上去,并排坐在了最前排右边的座位上。这时,夫人以有分量的沉默代替了等车时的雄辩,古义人更觉不便搭话,将目光转向了渐渐热闹起来的库达姆商店街。
  汽车到了拉特那乌布拉茨,古义人向东贝姆夫人点了点头,下到了一层。夫人威严地不停地点着和年龄相比黑得不协调的脑袋,古义人看见在她的嘴唇四周明显地出现了含着微型口琴般的两条直线。
  古义人穿过宽阔的马路,朝着要换车的车站一边走一边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视线再度落在脚边。
  “原来如此啊!”古义人叹息般自言自语着(在外国的生活使他恢复了这一习惯)。但是周刊上登的那张姑娘的照片是这样的吗?据说那张照片是姑娘和在那个出版社工作的男友一起搞的恶作剧,神情忧郁的吾良坐在一旁。如果那个姑娘的嘴唇四周也长着像母亲一样的平行线的话,给她起了“微型口琴”绰号的吾良,在对于女人的观察上,确实使我望尘莫及!这种能力使他无法避开与女性的纠葛,这也正是吾良之为吾良啊……

  人,你这脆弱的东西1
  虽说一周要上两次课,其他日子除周末外,还要和文学研究所的同事们共进午餐,古义人却仍感觉生活在孤独之中。古义人回想起关于自杀的讨论在自己和吾良之间有过多次,这也是田龟对话中出现的主题。
  自从吾良坠楼身亡之后,作为田龟规则之一,古义人无意主动提起自杀的话题。而吾良却满不在乎地将这种谈话留在了录音中。
  “我在松三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承担了一个义务。
  “我究竟起了多大作用不好说,毋宁说是我单方面在较劲吧。不过和你不常见面之后,有了可以替代我的作用的人了。这并不完全是我的自以为是。承担了新的责任的人并不是我这样混混类型的人。你的毛病已经根深蒂固了,可能会马上抵消这些作用,但你毕竟是个幸福的人哪。你也快六十岁了,也到了该摈弃自我嘲弄的固执低音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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