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的体验(52)

2025-10-09 评论

  “那么,我走吧。”
  “为什么要逃呢?鸟。”火见子厉声地反驳道。
  “我在这儿仿佛过着逃亡者的生活。在隐藏之处将我介绍给一个陌生人,总觉得很奇妙。”
  “我公爹知道我时常留男朋友住的,而且,他对这事儿并不很介意的。只是,如果男朋友中的一个,一大早就慌慌张张地逃跑的话,反而会使他疑惑。”火见子表情僵硬不满地说。“OK,那我刮一下胡子吧。”鸟说完返回到卧室。
  鸟对火见子的不满感到惊讶。鸟自从到火见子家来后,总是固执地以自我为中心来行动,感觉火见子也只是他自己意识世界的一个细胞存在。我为什么毫无理由地确定自己有那样绝对的权利呢?我成了个人不幸的蚕蛹,眼中只看到不幸的蚕蛹的内心活动,连蚕蛹自身的特权都没有怀疑……
  鸟剃完了胡须,扫了一眼蒙上一层水汽的镜子中那个不幸的蚕蛹那苍白而又认真的面孔。鸟发现自己的脸缩小了。让人觉得似乎并不是单单瘦了点的缘故。
  “我突然插进你家,居然这样专横,还没有觉得那是不自然的。”鸟走进客厅对火见子说。
  “你道歉吗?”火见子完全恢复了柔和的表情,嘲笑着鸟说。
  “想一想,我在你的床上睡,吃你做的饭,并没有任何拘束你的正当理由,在你家我的心情无拘无束相当舒畅。”“你要走?鸟。”火见子不安地说。
  鸟注视着火见子,一种有如宿命感的东西使他震惊。如此和自己能合得来的外人,不可能在别的地方再遇到吧。鸟品尝到一种依恋的痛苦。
  “你即使最终要离开的话,现在不还没有走吗,鸟。”鸟返回卧室仰面躺在床上,两手掌交叉在一起托着后脑勺,闭上了眼睛。他从心里感谢火见子。
  不一会儿,鸟和火见子还有火见子的公爹就围坐在干净的客厅桌子前,聊起了非洲新兴国家领导者的谣传和斯瓦希里语的语法等话题。火见子还把卧室墙上的地图摘下来,摊在桌子上给公爹看。
  “和火见子一起去非洲看看不是挺好吗。把这个房子和地卖了,费用就出来了。”火见子的公爹说。
  “是啊,这主意不错吗。”火见子试探着望着鸟说:“去非洲旅行这段时间里,还可以忘掉婴儿的不幸,鸟。我也可以忘掉自杀了的丈夫啊。”
  “是啊,是啊,那太应该了。”火见子的公爹极力怂恿说:“你们两人一起去非洲吧。”
  鸟被这一提案强烈地撼动了,显得有点窝囊和狼狈,喘出一口不安的叹息说:那不行,那怎么能行呢。”
  “为什么不行?”火见子挑战似地问。
  “在非洲会自然地忘掉婴儿的衰弱死,那话有点太过份了吧。我做不到。”鸟面红耳赤地结结巴巴地说。
  “鸟真是个道德严肃的青年呀。”火见子嘲弄地说。鸟的脸越来越红了,脸上浮现出责备火见子的表情。实际上他内心是这样想的。火见子的公爹这么说不是基于道德的目的,而是为了把火见子从自杀的丈夫的幻影中救出来,而让我和她一起去非洲旅行吧?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像被热水浇注的固体的汤料似的融化了吧。我就会在这甜蜜的欺骗性旅行中兴冲冲地解放了自己吧。鸟惧怕火见子公爹的话,同时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突然,鸟在火见子的眼里明显地看到了醒悟的光亮。
  “再过一个星期,鸟就要回到夫人那儿去了。”火见子说。“是吗,真对不起。”火见子的公爹说:“不过,瞧火见子那么生气勃勃的样子,自打我儿子死后还是第一次,所以才想起了这事,您别生气啊。”
  鸟用怀疑的目光望着火见子的公爹,他的脑袋很短,几乎完全秃顶了。后脑勺晒黑了的皮肤一直延续到肩膀,几乎分不出哪是脑袋哪是脖子,在那让人想到海驴的脑袋上,一对微暗混浊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火见子的公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鸟没有找到一点点可把握的线索。鸟沉默而警惕地暧昧微笑着,忍着看不透的羞耻和失望感,从胸部到嗓子堵的喘不过气来。
  子夜时分,在暑热蒸腾的黑暗里,鸟和火见子,非常懒隋地以相互都不沉重的姿势,持续性交一小时。像交尾作爱的野兽,他们一直沉默无声。最初间隔短暂,随后经过一段酝酿,火见子飞跃到性快感的高xdx潮。每当这时刻,鸟就会忆起一个暮色苍茫时分,在外地城市的一所小学校操场上,操纵装着汽油引擎的模型飞机飞行时的感情。以鸟的身体为轴心,火见子在她性欲高xdx潮的天空划着圆弧,像不胜引擎重负的模型飞机似的痛苦地飞翔着,一边浑身颤抖发出低低的叫声。然后,火见子再次降落在鸟站立的操场上,重返那种静默而坚忍的重复运动时间。鸟们的性交已经深深植根于日常生活的静谥而有秩序的感觉里,鸟觉得自己和火见子的性交已经延续了百年之久。对于鸟来说,火见子的性器官单纯而实在,没有隐藏一点儿恐怖的胚芽。这不是“完全不知其究竟的东西”,而仿佛是用柔软的合成树脂制成的衣袋似的单纯的物件。这里应该没有妖怪一类的东西突然追来,鸟心里踏踏实实。这或许是因为火见子把他们的性交限定在彻底追求赤裸的性享乐吧。鸟想起了自己和妻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性交。结婚以后,过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鸟夫妇在性交的时候,仍不断被忧郁的情绪纠缠着。鸟用笨拙的手脚触摸像极力克服厌恶心理,硬硬地蜷在那里的妻子的身体时,她总感到像被殴打了一样,因而总是怒气冲冲地想对鸟回敬几拳。结局自然是陷入小小的口角,性交中止,然后或者就这样让稍稍燃起的欲望触角断断续续地纠缠到深夜,或者最终像接受慈善恩赐似的凄凉地草草收兵。鸟把改变夫妇性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妻子这次生产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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