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鼠(129)

2025-10-09 评论

    “我喜欢这个样子,”哈丽叶说,“它不让人觉得像末日。”
    “连一点迹象都没有。”他笑道。
    他也喜欢这儿,甚至喜欢那些用旧木栅栏围起的有点贫民窟味道的房子。朽屋、旧铁皮顶、破罐子,一匹小青马教人想起发霉的破鞋,两个半裸的孩子坐在那里像是泥淖中的垃圾,可他们却生着硬朗朗健康的腿。这等可怕的地方号称“旅客歇脚处——考迪夫人住宿处”。这是一座建在街角的铁皮顶木屋,形象模糊,龌龊不堪,旧窗帘钉在窗内,绿色百叶窗紧闭。那里会是什么样子?反正外面是旷野,珊瑚树婆婆,冷冰冰无叶的枝干上开着红色的鸡冠花。乡村的旷野十分开阔,一直伸展到远方那妙不可言的蓝色山峦下。
    寒风刺骨,足以教人毙命。哈丽叶讨厌被拉出家门。他们朝海边走,以躲避狂风,因为风是从陆上刮来的。海边上阳光还算温暖。海湾里,一个孤独的男人从扇面形的沙坡上往水里抛着钓鱼线。深蓝色的海水被风吹皱,如同除鼠皮一样。海面上泡沫明灭,恰似羽毛一忽一闪的。一群塘鹅如同雪浪般在空中掠过,又像炸弹般俯冲向海面。毛茸茸的水面上时而跃出几条鱼来,像是被风颠翻了身体。塘鹅自顾冲入浪中,溅开一片浪花,随后潜入水中无声无息。海平面上一片暗淡,一条汽船像一只甲壳虫一样沿海平线缓缓蠕动。太清晰了,那种清晰透明是陆上难以见到的。
    哈丽叶和索默斯坐在海边,吃着沾了沙子的三明治。她感到惊恐,但仍能自我安慰。吃完后,他们沿着海边散步,那儿的沙滩比较坚实些。可是海滩过于陡斜,他们难以站稳脚跟。那孤独的渔夫高举起钓鱼线为他们让路。
    “太麻烦您了。”索默斯说。
    “您走好!’那人说。
    这人生着一撇可怜兮兮的淡黄胡子,脸上表情冷漠。他身边有个小男孩,是他儿子,像个小卫星一样。
    海滩上散落着精致的粉贝壳,像威尼斯玻璃制品那样好看,尖角上环绕着白的或黑的波纹。哈丽叶尽管抱怨不断,还是不禁喜欢起这些贝壳来。他们开始拾贝壳了。“当装饰品用。”哈丽叶说。这横扫一切的寒风,没有任何生命能使之柔和下来,没有任何神能遏制它。可他们却顶着风在海边上弯腰拾着迷人的小贝壳。
    突然他们大叫起来,原来海水已经涌上来没过了脚踝,又要没过小腿。他们赶紧狂奔,逃上沙滩。刚刚立定,就有一阵狂风袭来,吹走了洛瓦特的帽子,帽子打着旋儿朝海上飘去。他忙去追帽子,那奔跑的样子恰似一只小鸟。浪头把帽子顶起,他趁势把帽子抓住,可他人却陷入海中。碧浪没膝,四周海水激荡,教他惊恐不已,手举帽子在水中难以自拔。
    最终他还是挣扎了出来,哈丽叶大笑不止,笑得跪到沙滩上,像蛇一样弯了腰,自顾气喘吁吁他尖叫:“他的帽子!帽子!他舍不得。”说着,她像一包沙袋一样伏向沙滩。“舍不得,就是游进去,”她叫着,“游到萨魔亚去,也舍不得他的帽子。”
    他低头看着精湿的腿,不禁暗自发笑。太生动了:蓝天、清澈如水的蓝天、深蓝的海、黄色的沙滩、海浪汹涌的海湾、低矮的山岬,一切都那么清纯,真是个奇迹。他朝沙滩上方走去,鞋里的水在‘扑扑’非响。
    哈丽叶终于缓过劲儿,尾随他而来。他们在沙坑里坐下,头上的灌木上垂着几颗红莓果。他拧着袜子、内裤和外裤上的水。拧干水,他穿上鞋袜,他们随后朝车站走去。
    “太平洋的水,”他说,“太有海味儿了,挺温暖的。”
    听他这么说,哈丽叶不禁看看他湿透的裤子和帽子,又惊叫失声。不过她还是催他快走,去赶火车。
    可到了大街上,他又想买双袜子。他买了袜子并当场在铺子里换上。为此他们误了火车,惹得哈丽叶大声说他。
    他们只好坐汽车回家,一路上灰尘滚滚。天空依旧瓦蓝,山峦如黛,田野看似遥遥无尽头。一切景物都是那么清澈、别致,可又那么若即若离。
    大路两侧散落着铁皮顶平房,院子围着木栅栏。偶尔闪过身穿长大衣、骑小马的男人,面若冰霜地赶着三头欢欢实实的小牛,那小牛一身的细软皮毛。身材颀长的男人学着“水牛比尔”的样子,身穿紧身衣,颈上缠着手帕,骑着修长的骏马。一座房子前停着一辆汽车。迎面驶来几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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