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我觉得很漂亮。”索默斯套了一句现成话。
“确实是个漂亮的港湾。悉尼是座很美的城市。怎么说呢,我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了。”
谈话冷了下来。考尔科特沉默不语,威廉-詹姆斯似乎永远是这副模样儿。甚至那小女孩,蹦蹦跳跳着嘟哝两句什么,也沉默了。屋里每个人都有点窘迫、呆板:他们太有礼貌,太过分地拿架子。男人们干脆就像木头桩子。
“你不大看得上澳洲吧?”杰克问索默斯。
“怎么会?”索默斯说,“我怎么会这样判断?我连个澳洲的边儿还没看清呢。”
“哦,澳洲算起来就是一个边儿,”杰克说,“是不是对它没什么好印象?”
“我说不上,我的感觉很杂乱。这儿的乡间挺让我着迷的,很奇特——”
“可你并不会见到澳洲人就乐意接近他们。他们跟你味道不一样,有点疙疙瘩瘩的吧?”杰克笑着问道。
“可能是这样吧”索默斯说,“这话说得巧。我管不住自己的味道跟别人的不一样,对不对?”
“你当然不能,即使是味道不浓,也会有冲突的。”
“嗨,别说这个了。”哈丽叶叫道,“他会撞得头上起大包,他还会抱怨呢。”
他们都笑了,笑得可能有点不自然。
“我也这样想。”杰克说,“您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你是要写这儿吧?”
“我觉得我或许乐意住在这儿,也写写这儿。”索默斯笑道。
“写林子里的土匪,写个落入丛林中的女人,迷了路,进了强盗的营地?”杰克问。
“没准儿。”索默斯说。
“我想问问你平常都写什么,行吗?”杰克小心翼翼地问。
“哦,诗,随笔。”
“讲什么的随笔?”
“呃,大多是些废话。”
人们好一会儿没说话。
“洛瓦特,别犯傻。你知道的,你绝不认为你的随笔是废话,”哈丽叶插嘴道,“你写的随笔是关于人生、民主、平等那类事情的。”哈丽叶解释道。
“哦,是吗?”杰克说,“我倒想拜读呢。”
“那,”哈丽叶犹豫道,“他可以借给你一集。你带来了一些,是吗?”她说着转向索默斯问。
“有一本。”丈夫狠狠地瞪她一眼说。
“那就借给考尔科特先生吧,好吗?”
“他要借我就借。不过,那书只能招人烦。”
“我或许读起来会长精神呢,”杰克很明确地说,“只要把一脑子力气都使上就行。”
索默斯的脸“刷”地红了,觉得这种比喻很矛盾,很可笑。
“这书并不崇高,”他说着,暗自好笑,“问题是人们并不想听点什么。”
“还是让我试试吧。”杰克说,“我们是个新国家,我们得学习呀。”
“我们刚好相反,”威廉-詹姆斯冲口而出,他一口的康沃尔土音,边说边笑,“我们要做的是向人们表现自己该懂的全懂了。”
“我们当中有些人是这样的。”杰克说。
“我们当中多数人都这样。”威廉-詹姆斯说。
“伙计,走自己的路。不过还是说少数人的事吧。有一小部分人懂得我们该接受一个大教训,而且乐意接受。”
又沉默了。两个女人似乎销声匿迹了。
“有一点很重要,’索默斯暗想,“这些殖民地居民严肃起来时,说话颇像男子汉,不像孩子。”他抬头看看杰克。
“该接受教训的是这个世界,”他说,“并不只是澳大利亚。”他的口气很尖酸,很刻毒。他那淡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考尔科特。考尔科特则莫名其妙地回视了他一下,那棕色的眼睛里目光不那么锋利,不那么专注。
“可能吧,”他说,“可是我关心的是澳大利亚。”
索默斯看着他。考尔科特脸庞瘦削,面色苍白,双唇紧闭着。这张脸刮得很干净。这些殖民地的居民,总是嘴巴刚刚咧开一线细缝就赶紧闭上,杰克正是这样儿。他的目光中透着几分神秘,像土著人一样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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