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景象很奇妙。桉树看似水生灰暗,据说它一经成熟就从心里开始枯萎。但可喜的是,就在这阴沉、空洞的桉树丛和岑寂的石楠丛,春天里,树上及合欢丛中墓地泛出最为轻柔的一缕缕、一丝丝茸茸嫩黄来,似乎天使正从天堂里最为嫩黄的地域飞落在这澳洲的灌木丛中。还有这里的馥郁之气,似是在天堂一般。这里,除去那些怪模怪样艳丽的鸟儿和一群群麻雀的叫声,就是难以言表的岑寂;除去一条溪流在流动、蝴蝶和绛色蜜蜂在飞舞,一切都静若止水。就是伴着这岑寂与荒凉,灌木丛在天堂门边绽放着鲜花,教人欣喜。
索默斯和哈丽叶离开了小马顺着小溪攀登。他们走过灰色羽毛叶子的合欢树,柔和金色的花朵盛开在空中,又走过灰色硬叶合欢树,直走进密匝匝的陌生树林中。林子越来越窄,前面就是河水了。河水缓缓地从陡石上淌过。他们两人顺着水流而下,不料已到了边缘上。水流咆哮着顺一块硬石而落,飞溅着滑落到一流黑暗的圆潭中。那一潭水黑暗、宁静、深不可测,像灌木丛中令人生厌的一杯黑水,潭中岩石耸立,可与树比高。小溪就消失在这沙山间湖中,没有出口,是石头和灌木丛将它封住了。这条河简直就是一头扎进地里的。
这是一处黑暗恐怖的地方,因蛇而出名。理查德希望这里的蛇仍然在冬眠。可空气中迷漫着恐怖气氛,是出自盘根错节的灌木丛,出自倒下的树。桉树断裂了,砸进蕨树中,被白蚁咬噬。
在这个地方,圣诞树早已花团锦簇,像石铺上挂着的镶了白边的鲜红铃铛其他单棵的铃状花朵,看似毛地黄,实则硬挺。这些花朵都那么硬挺,看似彩色的水晶,在阴郁多刺的灌木丛中显得晶盈剔透。
哈丽叶采了一大饱鲜花,有各种长着金黄叶子的合欢树枝,有白色的石摘花,有猩红的铃状花,花瓣上是深蓝斑点。马车在这些花儿的装饰下,看似天堂的一角。他们穿过灌木丛回家时,已经快晚上了,夕阳已斜下。可理查德还是不时地从花车上跳下去到林子里采摘新的花儿。小马四下里观望着,毫无耐心地看着他,显得很不高兴。不过这马算是温和、宽容了,澳大利亚的小牲口十分有耐性。只有哈丽叶害怕正在到来的黄昏。
最终他们又沿着陡坡,穿过青藤钦绕的茂密丛林和蕨树向下行驶,天色已暗,凉意阵阵。他们与游荡中的一家人擦肩而过,他们的车由两匹小马拉着。他们终于走出灌木丛,下到山脚,再回到那夜色苍茫中灯火明灭的小镇子。
回到家,把花儿摆满一屋子,全是毛茸茸的金黄色合欢花。然后坐下来在这炉火旺旺、惬意十足的屋里用茶点,吃的是煎鸡蛋和烤面包。他们面面相觑,理查德终于说出了他的想法:
“你希望呆下去吗?”
“我,我,”哈丽叶结结巴巴道,“如果我有三条命,我会希望呆下去的。这里有我从未体验过的可爱的东西。”
“我懂,”他说着笑了,“如果一个人能活一百年就好了。可既然只能活短暂的时间——”
他们都沉默了。屋里的花儿就像天使一样,来自天堂。灌木丛!神奇的澳大利亚。
可是,离去的日子还是到了,该交还钥匙,把这孤寂荒凉的“咕咕宅”留给新的住户。最终连大海都再次变得五彩缤纷,在他们离开的日子里,每个人都显得淳朴、和蔼。哈丽叶感到她自己的一部分将永远留在“咕咕宅”那个家里。理查德知道,他灵魂的一部分会永远站在栈桥那边的石头上,向着布利,继续向前走到大海中去,背负着陆地上神秘的黛色山岩。
在空气清新的早上去悉尼,温暖的春日实在是明媚。灌木丛时而闪着金光,小平房附近种看扁桃和杏树,铁路边的石头缝中开着无名的野花,有洋红、黄色和白的。奇妙的澳大利亚早春已经冲破了灌木丛胶质的硬壳和阴郁气氛。
悉尼,还有它那温暖的海港,在蓝色的午后,他们再一次穿过这里。袋鼠(168)死了。澳大利亚的春天里,悉尼歇息在无数蓝色的港湾上。这里无数的人都似乎消失在这蓝色的空气中了。革命——虚无。什么都无关紧要。
最后一个早上,维多利亚和杰兹的妻子来为索默斯夫妇送行。轮船在十点钟起航。阳光灿烂,绿色的船沐在阳光里,红色的烟囱迎着太阳。船的下方,码头的阴影中站着送客的人们,在向远行者道别。他们站在阴影中,仰脸看着倚在栏杆上的人们。码头上的这群人多是白种人,只有一小部分沉默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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