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千真万确。”
“那现在还有一位袋鼠(55)夫人吗?”
“没了!像独角兽一样,这个家族中没有女性。”
“她为什么不能容忍你?”哈丽叶叫道。
“你可以想想,哪个女人能容忍我?”他说着微微耸了耸肩。
“我觉得她们应该崇拜你。”她叫道。
“那当然。可她们还是无法忍受我。我为此太同情她们了。”
哈丽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是的,”她缓缓地说,“你简直就是‘阿伯拉罕之怀’——天堂呀,让人手足无措。”
闻之,袋鼠(55)扯下他的餐巾,向后顶开椅子,狂笑起来。这副癫狂的样子吓得那个中国侍者直往后退。哈丽叶的脸也红透了,顾不上吃饭。突然,他又一下子安静下来,开。心地望着哈丽叶,仍然远离桌子坐着。随后他张开双臂,摊开手,把头歪向一旁说:
“毫无办法。”语调有点嘲弄。
她没说话,他转身向侍者道:“约翰,我的杯子干了。”
“啊,”他又说,“如果你讨一个女人开心,你就不能讨所有的女人开心。”
“而你必须讨所有女人的欢心,”哈丽叶若有所思地说,“是的,可能你非得这样不可。或许这就是你的天职。”
“天职!我的老天爷!我成了一个胖传教士了。亲爱的索默斯夫人,请吃饭,不过别一口把我也吞了。把你的东道主当成餐前小吃,你可真是个头发藏在帽子里的吃人妖魔美杜莎。还是说说桃仁烤面包吧,你们吃过的,哪儿的最美味广
这之后他安静不语了,还有了点拘谨。撤桌子喝咖啡时,谈话变得有一搭无一搭,甚至谈不下去了。
“我估计,你丈夫对你讲过,索默斯太太,我们的神授计划,把澳大利亚从窃贼、野狗、野兔、老鼠和野鸟儿那里拯救出来。”
“没有,他没说过。他只是说过有什么政治勾当。”
“他可以那么说,怎么说均可。是不是你出主意让他别染指这类事?”
“没有,”哈丽叶说,“他爱做什么我从来不管。”
“真是个好女人!随他去。”
“他就是这样。”
“那也得您允许才行。”
“连风都得获得允许。”哈丽叶说,“任何一件事都要获得别的什么事的允许才行,这世道。”说完她又脸红了。
“好,正直的法官发话了!”随之他的声调又变得轻柔而迷人。似乎他想起来他该以自己的方式爱她。“这并不是什么政治上的事儿。”他说,“我们想除去生活中的窘迫和紧张,让人们获得无意识的幸福而非有意识的不幸。您不会说这样做是错的吧?”
“不会。”她很不情愿地说。
“如果我是个又胖又老的袋鼠(55),又没有亚伯拉罕的胸襟而只有袋鼠(55)的口袋来携拖年轻的澳大利亚,您对此反感吗?”
哈丽叶笑了,不觉瞥见他马甲最下面的扣子。它看似一个人的模样儿。
“我干吗要反感?那不关我的事。”
“那就让它成为你的一件小事吧。我需要你的同情。”
“你是说你需要洛瓦特?”
“可怜的洛瓦特。理查德-洛瓦特-索默斯!我确实需要他,可我同样需要你的同情。”
哈丽叶高深莫测地付之一笑,此时她已经厌烦到极点了。那男人脸上掠过一丝几乎恶毒的怒气,他朝后靠在椅背上,漫着眉,腹部似乎抽搐了一下。但他马上就恢复了平静,似乎忘却了一切。好一会儿,他沉默地靠在椅子中,像是沉醉了似的,似乎在遥想很飘渺的事。这让哈丽叶和索默斯深感被他迷住了。这时,他开口说话,那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天际。
“凡是人生母亲养的男人都会厌恶自己,一天天对自己产生厌倦。而女人则像携着一个烦人的孩子的母亲:她能拿他怎么办?怎么办?男人,是女人生的。
“而那些生来如蚂蚁的男人,在冷漠的瞬间出生的、没有女人的男人,他们并不厌烦自己。他们浑身充满了冷酷的能量,在蚁山上燃着冷酷的火焰忙碌着建造新的走廊、新的楼阁,只有他们知道为什么。他们有那些冷酷、蚁酸般的女性与之相伴,与他们一样躁动不安地活跃在蚁山上,同房舍上干涸的泥巴一样。那些所谓活跃而重要的女人和那些活跃的冷血男人,他们把一根根枝子搭起来,一把把泥土堆起来,做了窝让那些女人在上而产下冷漠苍白的年轻一代。这就是世界了,这就是世上的人们了。就是这些蚂蚁般的男女,他们那冷酷但活跃的身体充斥了这个地球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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