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哈丽叶与洛瓦特”号牌猛已从波浪中浮出,像阿佛洛狄特的外壳,又像阿佛洛狄特自己,行驶在完美之爱的水域。爱,只有爱!广森、寥廓、寂寥的水域,硕大无朋的信天翁恰似一只十字架斜飞在辽远的天穹。这大海属于他们,是完美之爱的大海。“哈丽叶与洛瓦特”号这只美好的小舟,扯开白帆,像狄奥尼索斯之舟,不需要船长,自行其是横渡大海,自顾循着海豚发出的乐声行驶。此时船的主人捧出藤萝,上面缀满了一串串紫葡萄,葡萄滴下酒汁,一直滴入真正的狄奥尼索斯们的口中。“哈丽叶和洛瓦特”这艘漂亮的小舟就这样在完美之爱的海洋上扬帆远航。
从技术上我还说不清这是一艘轮船、小帆船,还是一只纵帆船。让我们尽情想象吧!或许是一艘快速帆船、驱逐领舰,或一只双桅船。我唯一要强调的是,它不像今日大多数轮船那样是一艘装有烟囱的汽船,靠的是燃料航行。
好坏天气交替出现。有时“哈丽叶和洛瓦特”号帆船循着月光而行,看似一袭幻影。有时它静静地浮在水上,鲨鱼舐着船底;有时它驶入最惊心动魄的飓风中,被狂风吹打着旋个不停。但是,它仍就闯了过来,穿过炫目的彩虹,再次驶入平静的水域。就这样,它走过了岁岁年年,直到红颜不再,可风采依;目迷人。油漆剥落了,露出了银青色的木质。风帆薄了,但更白了。主帆撕开了口子,辅帆早已被暴风骤雨席卷了去。至于那面完美之爱的旗帜,蔚蓝底色上荆棘十字架托着红白玫瑰图案,已经饱经磨炼,了无颜色。那蓝底已撕扯得体无完肤,那玫瑰则朱颜难辨。
可怜的“哈丽叶和洛瓦特”小舟也遇上过恶劣的天气。大海张开大口要吞噬它,这是完美之爱的危险水域。玩世不恭的礁石冲它咬牙切齿,动荡的海天咧开大口卷起狂风,狂暴的鲨鱼张开血盆大口向它袭来,撕裂了它的船体。天旋地转中,它在完美之爱的大海上左右摇摆,它把这一切都留给自己忍受。视野中不再有别的征帆,没有另一只船向它欢呼,只是有时会有一条汽船的袅袅青烟萦纡在地平线上,向另一片水域驶去。
此时,“哈丽叶和洛瓦特”号舴艋开始感到两股对立的水流在拖曳它。似乎它对那些沸沸扬扬的水域开始向往——它对完美之爱的海洋上孤独而徒劳的航行厌倦了。有时它会向东——北——东方向漂流,驶向真正伴侣之爱的大西洋。随之,洛瓦特发现那片黯淡海域上汹涌的海浪,又看到一艘艘船上的烟囱,那景象颇似城市郊外。于是他握紧舵,掉转船头,劈波斩浪,顶风朝反方向驶去,从此事情变得容易了许多。但哈丽叶有时发现眼前是另一片浩森森然的海域,深蓝色的大浪一往无前地涌上来,教她感到孤独、无奈,全然屈从。她再看看桅杆,只见那完美之爱的旗帜已无可奈何地降下,那最美的玫瑰历经凋谢,终至寿终正寝。
稍息片刻,她那君主和主子般的爱人刚刚睡去,她就加足马力将船驶向东——南——东方向,进入完美之爱的海洋中心,一心要冲入东——北——东的激流中,从而驶入那片广阔的大西洋。但是,那狂风暴雨却令人难以将息。
从此他们开始沿着完美之爱的海岸航行。这是一段漫长的航行,孤独地在沙漠之岸上的航行,全然孤独地接近冰川,这是死亡之海的边缘。它们就这样在濒临灭亡的遥远水域上航行着,不时对望一眼。
“我们会成为完美的一对儿,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哈丽叶谈起这艘舴艋时说。
“不,”洛瓦特指的是同样这艘船,“我会成为君主和主子。哈,我这么好的君主和主子,跟上我,那是你的福气。你瞧,我一直在缝一面新旗子。”
她看也没看那面旗子就大叫起来:
“你!你这君主,这主子!你怎么就不知道我是那么爱你,再没有别的男人配得到我这份爱了,你这君主和主子!你好好儿看看吧!让我告诉你,我太爱你了,可你不配。你该感激我才对。”
“我倒希望,”他说,“你晚点儿爱也不迟,还是考虑我一个新建议吧。直到你意识到我是君主、你是我有福气的旗子,我们才能往前航行。假如你现在的丈夫真是个赫耳墨斯-特利斯墨吉斯忒斯般的人,你难道不会因为怕失去他而闭嘴吗?你难道不会由一个情人变成一个崇拜者吗?我既非赫耳墨斯亦非狄奥尼索斯,但是我近乎于是这样的人,超出了你所允许的程度。我要你服从于我的主宰和我的神性,让我这面凤凰旗从火焰中升起,取代你那面旧蓝底玫瑰旗,那上面的红色儿早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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