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个钟点最长,最终它终于过去了。她的心顿觉如获重释,是的,教堂的钟终于缓慢、有力地在无尽的黑夜之后击响了。她等待着,倾听每一声颤动的钟声“三——四——五!”敲完了,她如获重释。
她支起身,温柔地斜靠着他,吻了他。叫醒他真让她难过。她又吻了他。可他没有被惊醒。亲爱的,他睡得那么沉!叫醒他该有多么可惜呀!她又让他多躺了一会儿。可他一定得走,非走不可。
戈珍异常温柔地双手捧起他的脸,吻他的眼睛。他睁开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的心滞住了。她怕看他黑暗中睁开的双眼,于是她低下头吻着他喃言道:
“你得走了,我的爱。”
可她吓坏了。
他双手搂住她。她的心一沉。
“可你得走,亲爱的。天亮了。”
“几点了?”他问。
他这男人的声音真奇怪。她颤抖了。她感到一股难以忍受的压力。
“五点多了。”她说。
但他把她搂得更紧了。她的心痛苦地哀呜着。她坚定地抽出身来。
“你真地走吧。”她说。
“待一会儿。”他说。
她静躺着,偎着他,但毫不让步。
“待一会儿,”他又重复说,又搂紧了她。
“好吧,”她毫不让步地说:“我真怕你待得太久。”
她声音中的冷漠让他松了手,她挣脱了他,站起身,点燃了蜡烛。一切都完结了。
他起床了。他浑身发热,溢满了生命,充满了欲望。可在烛光照耀下当着她的面穿衣服让他感到有点害羞。他觉得在她对他有些不满的时候,他却向他展示了自己、暴露了自己,这让他感到有点耻辱。这一切都令人难以理解。他迅速穿好衣服,连领带都没打。这时他感到满足,感到完美。她感到看一个男人穿衣服是一种耻辱:可笑的衬衫,可笑的裤子,连背带都是可笑的。一个念头闪现在她脑子里。
“有点象工人起床去上班,”戈珍想,“我就象工人的老婆。”想到这儿她感到厌恶,讨厌他。
他把假领子和领带塞进大衣口袋里。然后坐下来穿靴子。靴子沾满了泥水,袜子和裤角也满是泥水。可他自己却很温暖。
“也许下楼以后再穿靴子更好吧。”她说。
他一言不发脱下了靴子,拎着它们站起来。戈珍蹬上拖鞋,披上一件罩袍。她准备好了,看看他,他正等她,大衣扣子系到下巴下,帽子拉低了,手里拎着靴子。一时间她心头涌上激情,又迷上了他。这激情仍没衰退。他的脸看上去十分温暖,眼睛很大,很新奇,很完美。她感到自己老了,老了。她踏着沉重的脚步过去,等他来吻她。他迅速吻了她一下。她希望他那温暖、毫无表情的美不要太迷惑她,令她屈服。这是一种重负,她反抗着,但无法躲避。不过,当她看着他那男子气十足的剑眉,小而漂亮的鼻子,蓝色迷惘的眼睛时,她知道她对他的激情没有得到满足,或许永远也满足不了。只是现在,她感到疲惫,感到厌倦。她希望他走。
他们快步走下楼梯。似乎他们弄出了好大的声音。他跟随着身披绿色长袍的她,烛光引路走下来。她怕极了,深怕吵醒别人。可他对此并不在乎。他才不管谁知道不知道呢。她就恨他这一点。一个人应该小心谨慎,保护自己才是。
她引他进了厨房。女佣把这儿收拾得很整洁。他看看钟——五点二十分了!他坐在一把椅子中穿靴子。她看着他穿,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她希望他做完这件事,她心里好紧张。
他刚站起身她就拉开门向外看去。外面仍旧是阴冷的夜,黎明尚未到,天空中仍悬着一弯朦胧的月影。她不用出去了,这很好。
“再见了。”他喃言道。
“我送你到大门口。”她说。
她疾步前行,告诫他注意脚下的台阶。到了大门口,她站在台阶上,而他则站在下面。
“再会。”她轻声说。
他忠诚地吻了她,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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