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已经通过几次电话的藤谷率先开口,把我们介绍给老板,金子似乎不知道御手洗的大名。这是一家高级咖啡店,对于刚从幌延归来的我来说,看到这样的店,就足以感受到这里真是个丰饶的好地方。
“啊,从雨中赶来,辛苦各位啦。”金子在吧台内向我们低头致意。我们的身子被雨水略微淋湿,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冷。我想起前天在幌延时感受到的寒意——虽然是多云的天气,太阳偶尔从云层里探出脸来,但射在身上的阳光却一点都不能帮我祛除寒意,北疆仍旧处于冬天的寒气之中。
同样在日本,气候可以如此迥然不同,这是我新的体验和发现。我确如御手洗所说,是个典型的日本人,以为既然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大家说的就是同一种语言,那么日本列岛的气温从北到南应该也是一样,这实在是严重的认知错误。就算是昼夜的长短,列岛的东端和西端也大相径庭。
“稻村崎公寓的松村贤策谜般的坠楼死亡事件是发生在三年前的六月二日吗?”御手洗一边坐到高凳上一边问道。
“是的。啊,三位要咖啡吗?”
“三杯红茶就好了。”御手洗不征求藤谷的意见,就擅自做了决定。
“那时候你住在稻村崎公寓的八楼吗?”
“对。”金子一边沏茶一边回应,眼睛注视着手上的水壶。
“你是在一九八四年迁入稻村崎公寓的吗?”
“是的。”金子抬头回应道。
“在此之前呢?”
“住在这家店后面的廉价公寓里,咖啡店也是在那时开始经营的。后来生了孩子,觉得房子太小了,就想搬到大一点的住宅,这个时候,那栋公寓大厦正好在对外招租。”
“招租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车站前的不动产公司。其实我早就看中那栋公寓大楼了,所以得到消息后马上去承租,选了视野最好的最高层。”
“住起来感觉好吗?”藤谷问道。
“相当好,尤其对我来说。由于工作地点就在附近,就算下雨,走路回家也不会被淋成落汤鸡。在夏天游泳也非常方便。”
“是呀,真是好得没话说。”
“那倒也不尽然。到我这个岁数,总希望有自己的房子,但我一直以来都是租房子住。”
“啊,我巴不得能在这栋公寓大楼租房子哩!我最喜欢玩风帆了。”藤谷说道,但没有人回应,大家陷入暂时的沉默之中。
外面的雨声好像越来越大,窗外的天空蓦然掠过闪光,然后从远处传来雷声。
“你在稻村崎公寓已经住了八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觉得有哪里不妥吗?”御手洗问道。
“不妥……嗯,搬家的想法倒是有一点点……”
“那么,你经历过什么奇怪的事吗?”御手洗兴致勃勃地继续问道。
“要说有什么不妥嘛,好像也说不出来。但住久了,不知为什么,总会有种压抑感。住在这栋公寓的住户差不多都有这种感觉,但又说不出原因。”
大家又陷入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面前的红茶都蒸腾着缕缕水气。
“我之所以产生压抑的感觉,或许跟长时间住在这种出租公寓有关吧。每个月都得按时付房租,如果用租金来付买房子的分期还款,房子早就是自己的了。”
“明治时代的大文豪夏目漱石和森鸥外也都是一辈子租房子住呀。如果因此减少对他们的尊敬,那现代的日本人倒是危险了。”御手洗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其实,假如今日有人对他们的敬意产生几分动摇,倒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子。而是他们面对社会上大逆不道的事和当时的独裁统治却视若不见。”
对于御手洗这种不知是当真还是玩笑的话。藤谷露出认真倾听的脸色,并重重点头。
“正如你所说那样。当时的文人中,意识到社会问题且在文章中予以评论的只有石川啄木【注】一人而已。夏目漱石和森鸥外都选择了‘安全文豪’的道路。”
【注】日本诗人,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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