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冒险记(52)

2025-10-09 评论

    “不是猫,是沙丁鱼。”
    “对,沙丁鱼。”
    “为什么一直没给猫取名字呢?”
    “为什么呢?”我用带羊徽的打火机点燃烟,“一定是不喜欢名字那东西吧。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这不挺好的么,我觉得。”
    她“唔”了一声,“我倒喜欢我们这个词儿,很有点冰河时期的韵味是吧?”
    “冰河时期?”
    “例如我们应往南行,我们应捕猛犸什么的。”
    “可也是。”我说。
    到千岁机场领完行李出到外面,空气比预想的冷。我把缠在脖子上的粗棉布衫套在T恤外面,她在衬衣上面穿了件羊毛马甲。秋天比东京早一个月在这里落下座来。
    “我们恐怕应在冰河时期相遇。”她在开往札幌的公共汽车上说。
    “你捕捉猛犸,我抚育孩子。”
    “真像是很妙。”我说。
    不一会她睡了。我从车窗望着路两旁绵绵不断的密林。
    一到札幌,我们马上进饮食店喝咖啡。
    “首先决定基本方针,”我说,“要分工负责。我负责照片上的风景,你负责羊。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似乎很合理。”
    “如果顺利的话。”我说,“总之希望你调查北海道主要羊牧场的分布情况和羊的种类。去图书馆或政府即可弄清楚,我想。”
    “图书馆我喜欢。”她说。
    “那好。”
    “现在就动身?”
    我看一眼表:3点半。“不,晚了,明天不迟。今天放松一会儿,把住处定下,吃饭洗澡睡觉。”
    “想看电影。”
    “电影?”
    “特意坐飞机节约了时间嘛!”
    “那倒是。”我说。于是我们走进进入视野的第一家电影院。
    我们看的是两片连映。一部讲凶杀,一部讲恶魔。观众席寥寥没儿个人。许久没进如此空荡的电影院了。为消磨时间我数了下观众人数。连我们8个。银幕上的人物倒多得多。
    不过电影方面也一塌糊涂。在MGM的狮子吼完和片名在银幕上现出那一瞬间,我便恨不得扭头离座而去。居然存在这等电影。
    不料她却以专注的眼神饿虎扑食一般盯住银幕不放,找不出时间搭话。于是我也只好看起电影。
    第一部讲鬼怪,讲一个统治某座城市的恶魔。恶魔住在教堂一间小得可怜的地下室里,给一名腺病体质的医生当下手。我不大理解恶魔何以产生君临城市的念头。因为那座四周是玉米地的城市委实寒伧得不成样子。
    但恶魔对这城市甚是执着,并且为一个——唯独一个——少女不服从自己的支配而气恼。恶魔发起火来,浑身颤抖得俨然稠得发颤的绿色果冻。发怒方式颇令人忍俊不禁。
    我们前座一个中年男人打鼾打个不停,鼾声如雾笛一般凄凄然。右侧角落有人在出神地手淫。后头不知谁惊天动地放一个响屁,惹得两个女高中生嗤嗤直笑。
    我条件反射地想起沙丁鱼。想起沙丁鱼,这才好歹想起自己已离开东京置身札幌。反过来说,在听到有谁放屁之前我未能实际感觉到自己已远离东京。
    不可思议。
    如此想来想去,我睡了过去。梦中出来一个绿色的恶魔。梦中的恶魔毫无笑容,只在黑暗中默默逼视我。
    第一部电影放完亮灯时,我也睁眼醒来。观众们不约而同地轮流打起哈欠。我在小卖部买了两支冰激凌跟她吃着。冰激凌硬邦邦的,活像去年夏天卖剩下的。
    “一直睡觉了。”
    “嗯。”我说,“有趣?”
    “妙趣横生!城市最后爆炸了。”
    “嗬。”
    电影院静得不得了。或者不如说我四周静得不得了。感觉上很怪。
    “嗳,”她说,“你不觉得身体好像现在还在移行?”
    经她一说果然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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