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冒险记(83)

2025-10-09 评论

    鼠为什么不用车呢?我无法理解。既然车库有车,那么他是走路下山的不成?或者没有下山呢?两个都解释不通。3天前山崖下的路理应还畅通无阻,很难认为鼠抛开自己的房子而在这台地的什么地方持续野营。
    我不再思索,关上车库门,走进草场。从怎么想都情理不通的情形里,不可能得出合乎情理的结论。
    随着太阳的升高,草场开始腾起水蒸气。透过水蒸气,可以隐约望见正面的山。到处是草的气息。
    我踏着湿乎乎的草走到草场中间。恰在正中间扔着报废的旧轮胎。橡胶已彻底变白开裂。我在上面坐下,环顾四周。我离开的房子看上去仿佛探出海岸的白色石崖。
    一个人在草场正中的轮胎上静坐起来,不由想起小时参加过的远程游泳比赛。从这个岛游往另一个岛大约正是一半的途中,我时常停下来观望周围景致。位于两点的正中间总使人觉得有些奇妙,人们此刻仍在远离了的大地继续日常营生这点也令人不可思议。而最妙不可言的是社会竟然在我抽身离开的情况下照样正常运转。
    怔怔坐了15分钟,我返回房子,坐在客厅沙发上接着看《夏洛克家族事件簿》。
    两点,羊男来了。
    7.羊男来了
    挂钟刚刚打完两点,响起敲门声。起始两下,停了两拍又敲3下。
    认识到这是敲门声花了好一会时间。我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敲这座房子的门。若是鼠,应该直接开门才是——毕竟是鼠的家;若是那个管理员,估计敲过一遍不等回音便闯进门来;若是她——不不,不可能是她,她恐怕从厨房门悄声进来一个人喝咖啡,不是敲正门的那一类型。
    开门一看,是羊男站在那里,样子看上去无论对开了的门还是对开门的我都无甚兴趣。他像看什么罕见之物似的定睛盯视离门两米远的立式信箱。羊男个头比信箱略高一点,也就150厘米左右吧。况且驼背,腿也不直。
    加之我站立的位置同外面地面相差15厘米,所以我简直像从窗口在俯视。羊男一副蔑视这决定性落差的神气,兀自偏头专注地盯视信箱。信箱里当然什么也没有。
    “进奉可以吗?”羊男仍歪头问我。听语气像是对什么气恼。
    “请。”我说。
    他弓下腰,三下两下解开登山鞋的鞋带。登山鞋沾满硬泥,如夹馅面包的表皮。羊男把脱掉的鞋拿在手上,以熟练的手势“嘣嘣”对敲。厚泥巴倒也爽快地哗哗落下。之后,羊男就像要告诉我他对这房子了如指掌似的穿上拖鞋迈起大步,自行在沙发坐下,露出释然的神情。
    羊男把羊皮一直披到头顶。他敦敦实实的体形同那衣裳正相吻合。四肢部分则是接上去的仿造品。头罩也是仿造品。其顶端探出两根环状角则是真的。头罩两侧像是用铁丝连接的两只平扁扁的耳朵水平支出。遮住上半边脸的面罩和手套、袜子统统是黑的。衣裳从脖颈到胯部带有拉链,很容易脱下。
    胸前口袋同样带拉链,袋里放有香烟火柴。羊男口衔“七星”,用火柴点燃,“忽”地吁了口气。我把烟灰缸拿去厨房洗完拿回。
    “想喝酒啊!”羊男说。我再次去厨房,找出剩有一半的“路易斯”,拿来杯和冰块。
    我们各自往威士忌里加冰,没说干杯,只管喝着。羊男喝第一杯时嘴里含含糊糊嘀咕着什么,较之身体,羊男的鼻子要大些,每次呼吸鼻腔都如翅膀左右鼓胀。面罩露出的两只眼睛左一眼右一眼不安地打量我周围的空间。
    喝光一杯,羊男看样子多少安稳下来。他熄掉烟,两手的手指伸到面罩下面揉眼睛。
    “毛进眼睛了。”羊男说。
    我不知说什么合适,默不作声。
    “昨天上午到这里的吧?”羊男揉着眼睛说,“一直看着的。”羊男往已融化一半的冰块上咕嘟嘟倒威士忌,也不搅拌便喝了一口。“下午一个女的离开了。”
    “你也看见了?”
    “不是看见了,是我撵回去的。”
    “撵回去的?”
    “嗯。我从厨房窗口伸进脑袋,告诉她最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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