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草线在抵达浅草后继续北上,由本所吾妻桥经过押上出到地面后,自青砥转入前述的京成线,然后直通成田机场。
在这条路线上,京成线也有从押上发出列车。不只是为提供前往国际机场者服务,实际上,对于浅草附近的居民而言,这条路线也是通往小岩方面的宝贵交通工具。
平成元年四月三日下午四时,这班经由押上的浅草线京成电车乘客比较少。就在这时,和前面车厢隔开的门开了,一位弯腰驼背的瘦小老人蹒跚出现,进入这边车厢后,他慢慢转身向后,谨慎地关上车门。
坐在长椅式座位上约莫七成的乘客几乎全部转头,注视着这位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身高不满一百五十公分,非常瘦小,而且腰很弯,乍看似是孩童。头戴又黑又赃、原本是蓝色的棒球帽,帽檐下方可窥见白发。
他关上车门,转正身子至能完全看清整个车厢后,堆出满脸笑容,朝坐着的乘客们躬致意。当然,乘客中无人回礼,只是以见到异物般的眼神注视老人。
老人脸上的笑容如化石般固定住——白色的胡子、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深褐色的皮肤等等,也如蜡像一样的固定。
感觉上是很客气的笑容,但是当笑容冻凝的时间太长时,看起来就象具有其它意义了,也就是说,无法认为这个笑容乃是反映本人内在的意志!嘴唇虽是笑的形状,可是充血的眼眸却充盈着怯惧和恐慌,以致无法区别究竟是笑或哭了。
老人面向车门附近的座位。
车窗外掠过盛开的樱花。
列车地板不住轻微摇晃,老人使力站稳。他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位高校女学生,他保持那种哀求般的笑容对女学生点了两、三下头后,从作业服似的灰色夹克口袋中取出一支脏污的小口琴,拿至嘴边。
接下来,老人开始吹奏口琴。琴声让车厢内的每位乘客都惊讶不已——是流畅、打动人心灵的音乐!
与老人那邋遢模样完全难以联想在一起的口琴的美妙音乐已达艺术境界。时而是雀跃似的强力、清晰节奏加入旋律,蔚成抑扬的高音,但,最值得一听的却是其颤音!老人扶在口琴侧方的右手拍击般剧烈颤动,澄亮的高音立刻如民谣名歌手握拳高歌似的颤抖了。
明明是体力已衰退的老人之演奏,却有足够音量,而且该抑制处也确实抑制。他嘴上的小口琴以委婉优雅的音乐溢满整节车厢,这已远远超越外行人可及的领域。
虽然完美的乐曲就在自己眼前演奏,高校女学生却似无法忍受般站起,拉开通住隔壁车厢的门,消失于方才老人走过来的方向。
尽管失去听众,吹口琴的老人仍旧在演奏完一曲后,以卑屈的姿势朝无人的空间点了两、三下头,才缓缓转身,面向其他乘客。
那是带着五岁左右小男孩的肥胖母亲。老人同样面带和善笑容地向这两人点头后,把口琴拿至嘴边。车厢内再度溢满美妙的旋律。
大多数乘客都觉得这是支曾经听过的曲子,是《美丽的大自然》。
“妈妈,好脏呢!”小男孩说。
母亲拍拍男孩膝盖,制止他讲话。
老人的鼻孔流出少量鼻涕,沾到口琴,而且和口琴接触的两边唇角积满大量白色唾液。那是因为他正全神贯注于演奏上!
但,老人对此却毫不在乎,圆睁红色充血的眼睛,哀求似的凝视那位母亲,扶住口琴的右手剧烈颤动,专注地吹奏口琴。旁观的人们唇际虽浮现一抹冷笑,却也有人暗自被老人专注、拼命的表情所打动。
“嘿,老爷爷,您吹得很高明哩!”在曲子即将结束时,那位母亲说。
曲子结束了。老人的笑容也更璀璨,拿开口琴,用力扭曲积满唾液的嘴唇笑了笑,数次朝那位母亲颌首致意。
“吹得太好了,太美妙了!”她鼓掌。
老人拼命点头后,便朝下一位听众向车厢后方移动。他迅速走过自动开关的门前,在一位推销员模样的男人面前。
老人脸上仍挂着和善的笑容,充血的眼角浮现泪痕。恍如裂开般的唇端乳附着唾液白沫,鼻涕也粘在白色胡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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