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她商量过了吗?”
“你是说驹姐?她真可恨,我不告诉她。”叶子这么说过之后,也许是精神松懈下来了,眼睛有点湿润。她仰头望了望岛村。岛村感到有一股奇妙的吸引力,可不知怎地,这样一来,反而燃起了对驹子炽热的爱情。他觉得同一个不明身世的姑娘近似私奔地回到东京,也许是对驹子的一种深深的歉意,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你同男人走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呢?”
“总之,你要先考虑好在东京的落脚点,还有,打算干什么;要不,岂不是太危险了吗?”
“一个女人总会有办法的。”叶子盯住岛村,非常优美地提高尾音说:“你不能雇我当女佣吗?”
“什么?当女佣?”
“我并不愿意当女佣。”
“前次你在东京干什么呢?”
“当护士。”
“在医院还是在学校?”
“不,只是打算罢了。”——
岛村又想起叶子在火车上护理师傅儿子时的情景,也许在那真挚的感情中表露了叶子的愿望。他想着想着,抿嘴笑了。
“那么,这次你是想去学护士的罗?”
“我已经不想当护士了。”
“你这样漂泊无着怎么行呢。”
“哎哟,什么漂泊不漂泊的,管它呢。”叶子反驳似地笑了。
这笑声清越得近乎悲戚,听来不像呆痴的样子。然而这声音陡然扣动了岛村的心弦,尔后又消失了。
“有什么可笑的呢?”
“可不是吗,我就只看护过一个人嘛。”
“什么?”
“我再也不愿干了。”
“是吗。”岛村又一次遭到突然袭击,轻声地说,“听说你每天都到荞麦地上坟去?”
“嗯。”
“你以为你一辈子再不会看护别的病人,给别的人上坟了吗?”
“不会啦。”
“可是,你舍得离开那座坟到东京去?”
“哦,对不起,请你把我带去吧。”
“驹子说啦,你是个可怕的醋瓶子。他不是驹子的未婚夫吗?”
“你是说行男?不对,不对!”
“那你为什么怨恨驹子?”
“驹姐?”叶子好像呼喊站在面前的人似的,目光闪闪地盯着岛村说:“请你好好对待驹姐。”
“我什么也不能为她效劳呀!”
泪水从叶子的眼角簌簌地涌了出来,她抓起一只落在铺席上的小飞蛾,一边抽泣着一边说:
“驹姐说我快要发疯了。”
她说罢忽然走出了房间。
岛村感到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叶子像要扔掉那只被捏死的飞蛾似地打开了窗户,只见醉醺醺的驹子正欠起身子同客人猜拳,把客人直逼得束手无策。天空昏暗起来。岛村走进室内温泉去了。
叶子也带着客栈的小孩子,走进了旁边的女浴池。
叶子让孩子脱衣洗澡,话语特别亲切,像带着几分稚气的母亲说的,嗓音悦耳动听。
然后,她又用这种嗓音,唱起歌来:
……
……
出了后院看呀看,
一共六棵树呀,
三棵梨树,
三棵杉。
乌鸦在下面
营巢,
麻雀在上面
做窝。
林中的蟋蟀
啁啾鸣叫。
阿杉给朋友来上坟,
来上坟啊,
一个,一个,又一个。
这是一首拍球歌。她用一种娇嫩、轻快、活泼、欢乐的调子唱着,使岛村觉得刚才那个叶子犹如在梦中出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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