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马褂和花翎类似勋章,并不是平常随便穿戴的东西。
从这天起,李鸿章不能穿黄马褂了,连帽子上插饰的孔雀羽毛也得拔掉。这当然是一种处罚,但只不过是形式上的名誉而已,无关痛痒。
接到上谕,李鸿章哧哧地笑了,对旁边的幕僚说:
“免官解职岂不更好……”
罢我的官,谅你们也不敢——李鸿章遥想北京重臣会议的情景,心里暗自思量。战幕已经拉开,目前在中国,除了北洋军以外,能战斗的军队究竟有多少呢?没有北洋军参加,就无法进行战争,而北洋军只听从李鸿章指挥。
当时人们把重臣会议叫枢垣会议。
在那天的枢垣会议上,李鸿章的政敌们谴责他措施不当。第一个发言的是李鸿藻,翁同龢响应,但谁也不敢提议免职。最后是硬着头皮“发出严责谕旨”,意即由皇帝给予严厉申斥。
当时的军机大臣是礼亲王世铎(皇族)、额勒和布(武英殿大学士)、张之万(东阁大学士)、孙毓汶(兵部尚书)、徐用仪(吏部左侍郎)五人,户部尚书翁同龢、礼部尚书李鸿藻也参加重要会议。这年的十月,翁、李二人接替了张之万、额勒和布的军机大臣职务。恭亲王奕?作为皇族军机大臣参加进来,是在十一月。军机处几乎是皇帝的秘书府,目前正由这些强硬派占据着。
驻北京的美国公使在给本国国务院的报告中说:“皇帝和他周围的重臣们不仅不想支持李鸿章的对日战争,反而给他制造麻烦。”
李鸿章在与日本作战的同时,还必须与北京的政敌们作战。
烟不见兮云不行,风不起兮波不兴。
那天,黄海风平浪静。这次战役,日本称之为“黄海大海战”,中国称做“大东沟之役”或“鸭绿江海战”。
北洋海军是李鸿章的政治资本,他压根儿就没想让这支舰队参战。至于制海权,北洋海军连想都没想过。
只把它当做威慑的装饰品,似乎有些浪费,反正在海上游弋,干脆用来做运输工具吧。
9月15日晚,载着一大批陆军的北洋舰队从大连湾开出。这一天,日军对平壤发起总攻,但旅顺没得到通知,舰队在次日中午到达鸭绿江口——大东沟,由刘盛休指挥的铭军在深夜全部登陆。
铭军就是刘铭传统率的部队。刘铭传是李鸿章的同乡,安徽合肥人,在李鸿章的淮军中以勇猛善战而闻名。他同左宗棠不和,便脱离军务,将军队交给了侄儿刘盛藻。指挥权可以继承,足以说明淮系军队的私人性质。后来刘铭传以文官身份去治理台湾,三年前又辞掉了台湾巡抚之职。在朝鲜,中日关系紧张之后,北京朝廷想起了这位勇将,曾下诏召见,但刘铭传称病不出。
刘盛藻接受铭军后,又借服丧之机,将指挥权让给其弟刘盛休。
这支北洋军中最强的军队准备从鸭绿江开赴平壤,同日军作战。但是,在他们登陆时,平壤的清军已经大败,正向北方溃退。
北洋舰队圆满完成了护送铭军的任务,提督丁汝昌在旗舰“定远”号上。“镇远”、“致远”、“靖远”、“经远”、“来远”、“济远”、“超勇”、“扬威”、“广甲”诸舰在大东沟海面一字排开,保护铭军登陆的是“镇南”、“镇中”两艘炮舰和四艘水雷艇。因为港浅,只有炮舰和水雷艇能进入港内,“平远”和“广丙”二舰在港外照看铭军登陆。
任务完成,17日上午八时丁提督命令舰队于正午出发。各舰正忙于出发前准备工作,“镇远”舰忽报“发现南方有黑烟”。
时间是上午十一时。
以煤炭为燃料的时代,未见舰影,首先便看见煤烟。不多时,弄清了那些黑烟是从日本舰队冒出来的。
同敌人遭遇!
北洋舰队并没有进行搜索活动,他们没有掌握制海权的野心,而李鸿章也不曾要求过。北洋舰队的任务只是输送兵员和沿岸防御,至于大舰队在海上的遭遇战,他们从来也没有认真想过。
“全舰立即起锚!”
“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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