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的全都与你的思想有关。”
“你们真是思想中毒了。老是思想、思想什么的……”
“很早以前,我就不理解你为什么老是那个样子。现在我想知道,对我们来说,你到底是不是危险人物?从自身利害出发,应当弄清楚。”
“如果没有什么危害,是不是立刻释放呢?”
“你是不是想尽量不提对我们有害的问题呢?”
“你这么说也未免太露骨了。当然,我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我认为你肯定不会坦率地说出来的,我也知道你很为难。”
“不,我是非常坦率的。哎,李涛君!这就是我的思想嘛。说起来也真不好意思。如果对你们有所帮助,我是愿意讲的。也许有人认为这是节操问题。说句老实话,我看哪儿也没有什么节操。从你们的角度看,大概会认为我是一个无耻之徒……但事实确实如此,我也没有法子。”
“在东京,我就感觉到你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当时,我们常为你着急。”
“你也太过于热心了。”
“不能不热心啊。那时,留学生分立宪君主派和共和新政两派,双方几乎每天都要唾沫横飞地进行激烈的争论。当时,阿基纳鲁德【注】搞的菲律宾独立运动对我们也有影响。那时孙文先生也从欧洲抵达东京……热血沸腾的青年人,能坐以静观吗?……可是你呢?却采取了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认为哪一派都不错。”
【注】阿基纳鲁德(EmilioAguinaldo1869——1984),菲律宾的革命家,菲律宾独立运动的领袖,菲律宾独立后任首届总统——译者注
“是啊。总之,我认为并不存在节操。我已经说过多少遍了。这就是我的思想。”
“我们是无法理解的。你也并不像遁世的隐士呀。”
“嗯,当今世上,凡夫俗子不少都是很有野心的人,像竹林七贤【注】那种雅士真是稀有的啊。”
【注】魏晋时期七个文人名士的总称——译者注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涛脱口而出。
策太郎曾与很多清朝留学生交往,可是不认识这个叫作张绍光的人。策太郎认识李涛等人的时候,张绍光已经到英国去了。
戊戌政变后,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人物亡命日本。他们反对以慈禧太后为代表的陈腐落后的专制独裁制度,希望中国走近代化的道路,成为日本那样的君主立宪国家。当然,他们的主张是以维持清朝的统治体制为前提的,被称为“保皇党”。与之相反,孙文等人则主张推翻清朝,建立共和国。前者是君主立宪派,后者是共和新政派。
当时,可以说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几乎都属于两派中的一派。
但是,张绍光哪一派也不是。他以冷眼旁观时态度来对待那些热衷于政治活动的人们。因之,李涛至今仍不理解张绍光。
现在应当是理解并查清他的问题的时候了。张绍光的行动已经触及他们了。与其说为了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莫若说弄清张绍光的意图更为恰当。这是问题的关键。
“不明白?是的。坦率地讲,连我也不十分了解自己。哦!我说的是真话,绝非戏言。”张绍光说。
“你不是还活着的吗?”李涛发火了,策太郎听得很清楚,“是的。你在我面前不是还喘气吗?怎么样,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而活?……是的。换言之,也可以说你生存的意义、价值是什么?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想,你不会醉生梦死地活下去吧?”
“不过,我确实也有些像醉生梦死似地活着。”
“你的话真令人难以理解啊!”
“不,我没有那么高雅。”
“我不相信。”棒槌学堂·出品
“我无法使你相信我的话,这的确很遗憾。我总觉得你对我的评价过高……我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没有生存的意义,就不需要活了?……活着,人生才有乐趣。是啊,我想提出这样的问题,具体说,就是对这件事的看法。究竟你为什么要告诉芳兰不要再回到文保泰家里去了呢?看样子,你对我们是好意的,给你带上手铐实在是对不起。不过也许其它什么原因才使你遭到这种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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