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酒店(17)

2025-10-09 评论

    赛蒙与季格乐的关系,被人形容为两只狗争夺一间过小的狗屋(自然这是不会在他俩面前说的)。每个人都生怕丢掉自己所拥有的领土,却也都想独自占有整个狗屋(在此,狗屋对他们而言,即是全世界)。他们俩对彼此的厌恶,虽然经过办公室的客套掩饰着,却骗不了任何人,并经常演变为针锋相对的笔墨战场,而在公开的场合,却又矫揉造作出两人的同事爱。此时还不到决战的时刻,但是终会有那么一天的。赛蒙清楚得很,每思及此,曾经令他精神为之/振,现在却只是令他心生厌烦。
    和其他广告人一样,他也经常思及离开这个行业。但是要改行做什么?他一点从政的野心也没有,更不想当个纯朴的农人,或者捞过界,变成客户,开一家卖啤酒或肥皂粉的公司。更何况有什么行业像广告这么好赚呢?他已经定了型,而且拥有了许多,很难有其他更具吸弓;力的目标可以取而代之。所以他也像其他同侪一般,借着找到新的消遣娱乐——更快的房车、更大的华宅,或者其他昂贵的嗜好,来消解这种不满的感觉。好好享受人生,不仅是最佳的报复之道,还是最容易的方式。
    他已经到了勃良地乡间境蜒曲折的山峦,想停在夏格尼的拉蒙卢瓦餐厅(Lameloise)用午餐。太危险了。他于是停在休息站,一边喝着苦涩的咖啡,一边看着地图。他应该可以在下午抵达亚维依,坐在波是木树荫下,喝着首香酒。他为保时捷加满了油,继续南下。一地名一个个闪过,伏纳、维恩、瓦伦西亚,光线愈来愈强,天空愈来愈开阔,蓝蓝的天,一望无际,乡间B因满布的岩石与矮小的橡木丛,而显得有些不协调。在穿越山峦的葡萄园中,散置其间的渺小人影,正弓着身子,采摘丰收的葡萄。这就是罗纳山麓(CotesduRhone),这儿生产的葡萄酒是喜欢户外活动的消费者的最爱。赛蒙期望赶快喝到第一瓶酒。
    正当他犹豫着,究竟该按照原先计划直奔海滨,还是听穆列的忠告,亚维依的地标已经闪过。就到附近的卡瓦隆走走,又有何妨?只要觉得不喜欢,明天大可继续上路。
    他在卡瓦隆下交流道,行径跨越社杭斯河(Durance)的大桥。这河在夏日的干旱之后,只剩下细细的涓流。进城之后,便见树荫底下的咖啡座,一张张晒得黝黑的面孔与冰凉的金黄色啤酒杯。他停好保时捷,舒展一下筋骨,小心翼翼地完成下车的特技。待在暗色玻璃、又有空调的车内,一下车,强光与热气迎面袭来。他感觉炽烈的阳光照在头上,令他想要退缩。巴黎,已是秋天,而这里,却还像是八月艳阳天。
    他大可闭上眼睛,仅从咖啡馆传出的香味,即可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法国——黑烟草、浓郁的咖啡香、吧台上的茵香酒杯,传来一阵阵强烈的茵香味。人们在桌边玩牌,大多数人均穿着无袖背心、戴着褪色变形的帽子,透过呼出的氮包烟雾,抬头看着他。他知道,自己过分干净的穿着,显得不合时宜。
    “给我一杯啤酒。”
    “要瓶装的,还是插装*’酒保的声音沙哑,口音很重。听起来很像是法文,不过不像是巴黎腔,也不像海滨腔,带有浓浓的鼻音。
    赛蒙拿了酒,独自坐在窗边。来往此地的似乎都是大型的卡车,载着普罗旺斯特产的蔬果奔驰而过。赛蒙听着周遭的人说着法文,心里盘算着自己的法文如何和这些人蜂蜜般的口音交流。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明白,根本没有人真的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他自己就不知道今晚要在哪里度过,想到他不过是另一个不知名的陌生人,不禁开怀。
    有个报童进到咖啡馆兜售报纸,赛蒙买了份(普罗旺斯报》(LeProvencal)。头版头条新闻是球赛的消息,其他版面则充斥着当地一些小村落的新闻——卢尔玛汉(Lourmari)的庆祝活动、侯尼耶(Rogues)的品酒活动,还有其他更多的球赛消息。虽然报纸的编排具现代感,标题亦令人可喜,然而整个调性却是承袭英国媒体老掉牙而令人昏昏欲睡的风格。
    赛蒙喝完啤酒。穆列要他往哪里走?阿普特?他离开凉爽的咖啡馆,玩牌的人又看了他一眼,他回到保时捷车上。车子旁有三个小孩侦测着,他看见其中一个男孩试探性地敲打着轮胎浑厚的曲线,仿佛车子会咬人似的。他们一看到赛蒙,便后退,看着他打开车门。_“好开吗?先生。”三人中最勇敢的男孩伸须探进驾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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