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浴室,在全身镜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一个手握玻璃杯的中年男子。天啊!他看起来比四十二岁还老。疲惫的眼神,嘴边深深的皱纹,一边眉毛现出一丝灰色,他笔直的黑发发梢也渐趋银白。如果他再不努力,只是偶尔打打网球,再过几年,他就会变成梨型身材的糟老头。他收小腹,一口气从胸腔呼出。对,就是这样。未来十年,都要保持这样的身材。少吃少喝酒(什么都要少),多上健身房。无聊!他呼出气,喝完了香槟,不再看镜子,走进淋浴间,就这样让水柱打在他的背上,整整十五分钟。
当他把自己擦干后,卧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思尼斯说:“‘ChezNons’开了,半小时后,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赛蒙穿上老旧的裤子及一件布边有些磨损的丝质衬衫(卡洛琳好几次都想把它扔掉),光脚下楼到厨房。铺了瓷砖的地板冰冷而光滑,这种感觉令他联想起很久以前在炎热地带度过的假日情景。
恩尼斯在桌上摆了蜡烛及一盘装满白色玫瑰的浅碟子。赛蒙的座位旁摆着一盒巴特加雪茄(Partagas),还有一支雪茄刀。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由房间尽头的喇叭传来,静静流泻。赛蒙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而且饿坏了。他从冰箱中取出香槟。
“恩?”他举起酒瓶。
恩尼斯在倒酒时发现赛蒙光着脚。他说:“我可以看得出来,我们今晚的心情很波西米亚,好像码头的流浪汉,不是吗?”
赛蒙笑着说:“如果卡洛琳在,肯定会发疯!”
恩尼斯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起自己的酒杯。他说:“麻烦的是,你的一生都是花在会发疯的敏感人士身上。像是神圣的主管会报、客户、城市里的小人物,掌管创意部门的后青少年期小家伙——那个小子每半个钟头就要到男厕一趟,回来时就会流鼻水,他以为别人都没有注意到。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说这些人都麻烦死了。”他试着啜了一口香槟,看起来有些轻蔑的样子。“当然你是不会注意的。”
恩尼斯放下杯子,开始调制沙拉酱,他的模样仿佛是在惩罚它们似的,把橄榄油跟醋使劲地打,直到几近发泡。他把小指头探入碗中,舔了舔,“美味极了!”
“嗯,这就是工作,你无法预期自己喜欢每一个共事的人。”
恩尼斯把粉红色的肥鹅肝切成细细的一片片,并将其放入已在炉上加热的铸铁平底锅中。
“我不会让他们扫了咱们共进晚餐的兴头!”他把酱汁倒入沙拉中,并且以敏捷灵巧的双手快速地搅拌。他擦拭了自己油腻的手指,再抽空瞥了平底锅一眼。“你知道吗,如果锅子太热的话,鹅肝可能全部消失,全融化了!”他把沙拉放在两个碟子里,等到鹅肝周围开始冒泡,立刻将锅子移开火源,将柔软的鹅肝片放在铺好的莴苣叶上。
赛蒙咽下了第一口晚餐,莴苣清脆而冰凉,鹅肝温暖而口感丰富。桌子对面的恩尼斯,眼睛半闭,以欣赏的神情深深嗅闻,研究着美酒。
赛蒙问:“可以吗?根据书上写的,我们在吃这个的时候,应该要搭配索泰纳(Sauternes,法国索泰纳地方产的白葡萄酒)。”
恩尼斯在回答之前,将酒含在口里,然后说:“真是如在天堂,我们别把它送回去了!”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进食,直到结束。赛蒙以面包抹干净了碟子,瘫倒在自己的椅子上。“几个月来,我从来没有像这般享受过。”他慢慢地喝了点酒,咽下前在舌尖稍作温存。“新家的厨房是什么模样?”
“很可怕!”恩尼斯开始切开羊排,“简陋而全是塑胶材质的设备,正好合适不喜烹调的侏儒。出租人还颇引以为豪,她说,是特别设计的,我说,为什么目的而设计的,一个人的电视晚餐吗?”
赛蒙在卢兰门租了一间短期公寓,因为它就在离办公室不远的街角。他几乎看也不看,因为车子等着接他去机场。真是人间炼狱!这只是他在找到可以生活的空间之前,可以睡觉的落脚处。
“恩,不会太久的,只要有时间,我们再找其他公寓。”
恩尼斯端上鲜嫩多汁的羊排。“好的,我不会紧张的,我了解你。像个空中飞人似的,未来去去,一下纽约,一下巴黎,一下杜塞朵夫,急急忙忙,怕赶不上飞机,脾气就火爆起来。等你在伦敦时,枯燥的会议一个接一个。”恩尼斯喝光了酒杯里的酒,又斟了一些。他倾身向着烛光,脸颊绊红。“你知道的,他们在办公室里一点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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