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柯兰看到这一情景,一下子扑到尸体上,拼命地紧紧抱住吕西安,那疯狂的力量和动作使三位目睹这一场面的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我跟您谈过的那种力量的例证。”医生对监狱长说,“您看!……这个人就要去揉搓这具尸体,可是您不知道,尸体就跟石头一样……”
“让我留在这里吧!……”雅克-柯兰用奄奄一息的声调说,“我没有多少时间能看到他了,人们就要从我这里把他运走……”
他没说出“埋葬”这个词。
“请你们允许我保留我亲爱的孩子的一点什么东西吧!……请您慈悲为怀,先生,亲自为我剪下他的几缕头发吧,”他对勒勃伦医生说,“因为,我下不了手……”
“这确实是他的儿子!”医生说。
“您真以为是这样吗?”监狱长以深沉的表情回答,这使医生陷入短暂的沉思。
监狱长吩咐看守将犯人留在这间牢房里,并叫他在人们把尸体运走前,为这个所谓父亲剪下几缕他儿子的头发。
五月时光,五点半钟,在附属监狱的牢房里,虽然窗上堵着铁栅栏和铁丝网,仍然能清楚地看出信上的字。雅克-柯兰抓着吕西安的手,一字一句地读起这封可怕的信。
没有见过哪个人能把一块冰紧紧攥在手心里十分钟。寒冷会飞快地传到生命之源上去。但是,这种可怕的,像毒药般起作用的寒冷所产生的效果,与这样紧紧地握着死人僵硬而冰冷的手对人的心灵所产生的效果,几乎不能类比。这时候,死者向生者述说,说出了丑恶的秘密,它使感情完全破灭。因为,在感情上,变化不就是死亡吗?
让我们与雅克-柯兰一起重读一遍吕西安的这封信。这临终的字迹对这个人来说仿佛是一杯毒酒。
致卡洛斯-埃雷拉神甫
亲爱的神甫:
我从您手里得到的全是恩惠,而我却出卖了您。这并非有意的忘恩负义的举动使我无地自容。当您读到我这几行字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您不会在我身边救助我了。
您曾经给了我充分权利,如果我能从中得到好处,就可以把您毁掉,将您像烟蒂一样扔到地上。但是我愚蠢地处置了您。为了摆脱困境,您所收养的心灵上的儿子,受了预审法官巧妙提问的诱惑,站到了那些不惜一切代价要谋害您的人一边,希望让人相信您和一名法国恶棍是同一个人。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这一切已经无法改变。
您曾经想把我造就成一个大人物,比我所能达到的地位更高的人物。在您这样一位本领高强的人和我之间,在这永别的时候,彼此是不会说什么傻话的。您想叫我获得权势和荣誉,但您却将我推进了自杀的深渊,就是这么回事。我早已听到我的上方令人头晕目眩的巨大的翅膀拍击声。
正如您过去有时说的那样,有该隐的后代,也有亚伯的后代。在人类戏剧性冲突中,该隐是反对派。从这一世系来说,您是亚当的后代,魔鬼继续在亚当身上吹火苗,第一颗火星便飞到了夏娃身上。这个魔鬼世系中,不时冒出一些形体巨大、面目狰狞的魔鬼,他们集结了所有人的力量,很像沙漠中凶暴的动物,他们的生存需要有他们现在所处的广阔空间。这些人在社会上很危险,就像狮子到了诺曼底就很危险一样。他们需要食物,他们吞食平庸的人,会把傻瓜的埃居吃掉。他们的游戏很危险,最后甚至会将那条把他们当作伙伴和偶像的卑贱的狗也给宰了。上帝高兴时,这些神秘的人就成了摩西、阿提拉、查里曼大帝、穆罕默德、或者拿破仑。但是,当上帝任凭这些偌大的工具在一代人的茫茫人海深处锈蚀时,他们就只不过是普加乔夫、罗伯斯比尔、卢韦尔、卡洛斯-埃雷拉神甫。他们对温和的人们有极大的控制能力,将他们吸引过来,蹂躏他们。这些人在他们的同类中显得伟大,漂亮。他们是树林中引诱孩子们的色彩绚丽的毒花,是恶之诗。像你们这样的人应该住在洞穴里,而不应该出来。您使我靠这种灿烂的生活而生活。我对生活确实有自己的一本帐。所以,我能将自己的脑袋从您的谋略难题中抽回来,套入我自己领带的活结中。
为了补救我的过失,我向总检察长交了一份关于收回我审讯记录中所说的话的声明。您可以利用这一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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