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146)

2025-10-09 评论

    “听说一个大官儿要到夷馆里去逮捕今天阻挠行刑的洋人。”
    “是呀。听说要把那个破坏绞首台的家伙的脖子吊起来。”
    这些谣言很快就传到钱江的耳朵里。他苦笑了笑说:“这些当官的软骨头,又要来捣乱了。”
    当官的早就不愿把事情弄大。再加上伍绍荣带着大笔款子来恳求,所以一定要把骚动镇压下去。可是群众正在狂怒。因此首先散布“当官的去惩罚洋人”的流言,把群众的怒气平息下去。
    而且这时已是下午六点多钟,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并没有谁劝诱,许多人自发地说:“肚子饿了,该回去了。”然后陆续离开了现场。
    钱江回头一看,何大庚也笑了笑跟他说:“看来是要退潮了。”
    就这样在散了一些人之后,一队士兵在广州知府余保纯的率领下,鸣锣开道走了过来。有的人听说官吏来捉洋人,赶忙向这一行人欢呼鼓掌。
    “是余保纯这个窝囊废,他能逮捕谁!”钱江吐了一口唾沫。
    走在前头的官兵,挥舞着长鞭,赶散了群众。“官大人来了,该结束了。”——人们都这么想。挨上乱挥舞的鞭子,只是白吃亏。于是人们几乎都走光了。
    “洋鬼子已经吓破胆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看回去吧。”何大庚提议说。
    “好吧,走!在附近喝一杯。”钱江也同意了。
    “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你们先走一步吧。”惟有西玲不想回去。
    对鸦片和洋人的愤慨,她经常从“同志”们那儿听说过,但并无真正的实际感受。过去她只是玩弄“慷慨激昂”之类的词句,现在她要亲身来体会体会。像今天这样的充实感,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她对此十分珍惜,想再一次回味回味。她感到这上万名群众的呐喊声好似还从什么地方回荡回来,就连他们汗水的气味还残留在这里。西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伍绍荣一直盯着这三个人。密探郭青悄悄地指着钱江,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今天煽动民众的,就是那个家伙。”
    “还有女的?”伍绍荣说。
    “那个女的是石井桥的西玲。她是连维材的姘头。……”
    “哦!……”伍绍荣的眼睛一亮。
    钱江举起一只手说道:“那么,我们回去了。我们肚子饿了,还想喝点儿酒。”说后跟何大庚并肩走了。
    两个男的走了之后,伍绍荣走到西玲的背后,跟她打招呼说:“西玲小姐。”
    “啊!?”西玲回头一看,眼睛睁得老大。
    伍绍荣是广州的名人,西玲曾经多次从远处看见过他,只认识他的面孔。但她做梦也未想到对方会认识自己。
    “骚动已经结束了。西玲小姐,怎么样?能到舍下去喝杯茶吗?”
    西玲咽了一口唾沫,回答说:“好吧。奉陪。”那些鸣锣开道的官大人一行,当然不是去夷馆捉人的。余保纯对“暴徒”们的无礼,表示道歉。他说:“我们已经来到这里,请不用担心害怕了。”他在夷馆的前面通宵挂了官灯,让士兵担任夷馆的警卫。
    群众散去之后,有一个人站在十三行街上久久不离去。这个人是温章。
    到处是被扒倒的围墙,打得粉碎的窗玻璃。——他凝视着外国商馆的惨相。
    有人会像他这样热烈希望中国与外国相互理解吗?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拆除墙壁,双方都应该冷静地看到对方的优点。这是他的夙愿。可是,垒起的墙壁又高又牢固,用温和的办法是拆不掉的。
    不使用这样的暴力——不,比这更可怕的暴力,是不可能推倒墙壁的。而且推倒墙壁的一方,必然会像怒涛般地涌进对方的领域。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会有相互理解的余地呢?
    温章通过这次事件,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预见到了未来。
    未来绝不可能是粉红色的;未来将是在暗灰色上不断滴下鲜红的血。
    这个世界不仅在等待着他,而且还在等待着他所钟爱的女儿彩兰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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