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新旧两城共有十五座城门。十三行街在城外西郊,从它的东端小溪馆往北走二百码左右,那里就有城墙,最近的城门是竹栏门。伍绍荣担任总商职务,经常往来于自己的店铺和海关监督官署之间,所以每天要经过竹栏门好几次。在钦差大臣到达的第二天,他受海关监督的召唤,从竹栏门进入新城。他在新城的街上看到一个人从对面走过来,不觉停下了脚步。心里想:“他果然来了!”
这人是金顺记的连维材。两人郑重地寒暄一番之后,伍绍荣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光临广州的呀?”
“三天前来的。本想去拜访您,由于时间关系,我想您一定很忙,所以就免了。”
“不必客气。随时欢迎您光临。不过,我目前住在越华书院旁边。”
一看到连维材,伍绍荣就想起了西玲。在花园事件的时候,他曾主动邀请过西玲。以后西玲就经常在他的店铺里出入。最近西玲在长寿庵附近租了房子,住在广州的时间比在石井桥要多。
伍绍荣经常吃连维材的亏,他决心要把西玲从连维材手中夺过来。在钦差大臣到达广州这样重要的时刻,连维材果然来到了广州。
“他来是要看看公行的最后完蛋吗!?”要是在过去,他这么一想,一定会心头火起。但这次因为有西玲一事,心情能够稍微平静了。
海关监督予厚庵和总督、巡抚、提督等人在林则徐的住处吃了午饭,商谈了工作,现在刚刚回到官署。伍绍荣已经被叫到官署,予厚庵向他详细地询问了鸦片趸船的情况。伍绍荣据实作了回答。
“正月二十日,十四只鸦片趸船撤出了伶仃洋,停泊在了洲洋洋面上。第二天,四只鸦片趸船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了洲洋是外国船只回国时必经的地方。”
“这么说,船队还在了洲洋洋面上吗?”
“是的,是这样的。”
“真的会回国吗?”
“鸦片在英国和其他国家是卖不出去的,恐怕不会白白地把货装回去。我想很可能是在了洲洋暂时观望一下动静。”
“不管他们怎么观望,钦差大臣的决心是坚定的。要让夷商明白这一点。”
“我将竭力说服他们。”
“你把从伶仃洋撤出去的鸦片趸船开一个名单交上来,呈送钦差大臣过目。”
伍绍荣汇报了该说的事情,出了海关监督官署。
海关监督官署恰好位于细长的新城中央。伍绍荣回去时没有经过竹栏门,而是从官署附近的靖海门出城,沿着城墙向西漫步回到十三行街。
回到怡和行,卢继光的亲信、公行的耳目郭青早已等在那儿。他打听到了新的情况:“连维材会见了钦差大臣,据说是在今天早晨。”
“哦!他也见了钦差大臣?”
大概是到达的当天,不可能处理正式日程上的公务。钦差大臣就召见了连维材。这件事可非同小可。连维材受到重视,而且确实是值得重视的人物。——伍绍荣早就明白了这一点。然而,钦差大臣也知道这一点,这使他大吃一惊。
当时也在场的卢继光担心地说道:“维材这家伙通过什么渠道跟钦差大臣拉上了关系呀?”
林则徐在到达广州的第二天写道:“晴,早晨客来络绎。邓制军、怡抚军、关提军、予榷使俱在寓便饭议事。下午答拜数客。晚回。夜作家书一封,托福州的琉球馆客商信局带闽。”在络绎不绝的来客中,就有连维材。制军就是总督,抚军是巡抚,提军是提督,榷使是管理财务的长官,这里是指海关监督。
这一天,越华书院的门前贴出了两张布告。一张是针对随员的,上面写着不得擅离岗位,对文武官员因公务而欲禀谒者,随时接见,但不得接近“游人术士”。公馆内的一切饮食由自己方面准备,不得接受他人的供应;购买物品,应按时价用现金支付;因公外出,临时雇轿,无需派轿来迎,等等。——这是林则徐独特方式的布告。另一张布告上说,民间的讼词,仅接受有关海口的事项;其形式应遵照呈递总督或巡抚的讼诉法规,不受理违章讼诉或直接讼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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