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普罗旺斯(10)

2025-10-09 评论

    他说,出于某种原因,卖肉人和女人之间常常有这种亲密关系,一种超越了简单交易的亲密关系。谁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看到了肉,肉的粉红色,案板上的掌击声,答应割点好肉。无论什么原因,在卖肉人和顾客之间形成某种特定的亲密关系并不是非同寻常的。要是卖肉人很年轻,长得又漂亮,那么买小羊排时就会调点情,增加点乐趣。一般来说,这很正常,几次相互间没什么伤害地度过这样的时光,不过是让女人做家务时眼中会闪出点火花。
    一般来说这很正常,但并非总是如此。在我们将他称为阿诺的这位卖肉人的故事中就不是这样。许多年前,故事刚刚铺开的时候,他是村子里新来的卖肉人,来接替退下来的老卖肉人。老卖肉人忧郁沉闷,不苟言笑,而且卖肉很小气,这令这里的女人们的所思所想无从表露,不过,阿诺的诽闻在街头巷尾耳熟能详时,她们便开始称赞他。他改变了小肉铺的形象,设法将它修葺一新,更换陈旧设施,安装现代灯具。等他把一切做完时,到那儿去本身就是一种快乐。迎面而来的是闪闪发光的钢和玻璃,地板上散发着刚刚锯下来的锯屑发出的清香气味,当然还有笑容满面的年轻业主。
    阿诺的处境也相应有了好转,他的头发黝黑闪亮,棕色眼睛炯炯有神。更使他比那个时代大多数男人显得出众的是他的牙齿。那时,乡下牙医稀少,而且他们的技术,与其说是补牙,还不如说是拔牙。因此,很难看见哪个成年人不缺一两颗牙的,那些侥幸尚存的牙齿更显得可怜之极,歪歪扭扭,因过度的嗜烟酗酒而泛着黄色。然而,阿诺的牙齿简直完美极了——洁白、整齐、匀称。第一次看见他的女人会茫然地走开,责问为什么这样一位漂亮男子不在自己结婚之前出现。
    阿诺并不是没有意识到他对女性顾客的勉力。(事实上,后来的调查证实,他被迫离开他以前工作的另一个村子,就是因为与村长妻子关系暧昧。)但是,他是做生意的,如果冲顾客微笑能招律更多生意的话,那他微笑便是了。这很正常。
    还得说他也是一位好的卖肉人,挂的肉恰如其分,血肠和灌肠圆滚滚的,实墩墩的。他切肉时很大方,常常比买主要的要多几克,从来不短斤少两,他甚至白送髓骨。白送髓骨!一直如此,当他递上印有他的名字和快活的小牛图案、并叠得整整齐齐的粉红色腊纸袋时,他的微笑像阳光一样灿烂。
    第一年的整个冬天和春天,他便名声大振。村民们发现自己吃到的肉比老卖肉人在的任何时候都多,而且肉也更好吃。他们这么说时,他们的妻子会点头称是。是的,她们会说,新来的卖肉人改变的东西可真不少,村子有了他真幸运。有的妻子坐在餐桌对面看丈夫时,往往会不自觉地加以比较,发现自己在想年轻的阿诺,想的东西却与他的专业技能毫无关系。瞧他那肩膀!还有那牙齿!
    六月底,热浪袭来,麻烦也随之降临。村子建在一座小山上,朝南的石头房子似乎把全部阳光都吞进去了,夜晚也驱散不掉。在家里,人们关上百叶窗,以抵御灼人的阳光和持续的高温,但是商业机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的商品橱窗吸收热量,并逐渐扩散开来。所以,阿诺不得不调整自己的工作方式以适应天气。他清除了橱窗上面任何易变质的东西,取下了经常摆放在那儿的香肠,把肉切好,并写了一个通知,好让顾客知道肉放在屋子后面冷藏的地方。
    很自然,卖肉人自己也需要摆脱些许炎热。到七月初,阿诺身上已经穿着更为实用的工作服,换下了他经常穿的粗帆布裤子和厚厚的运动棉衫。他仍旧系着围裙,白色(尽管常常血迹斑斑)的围裙很长,几乎把他大部分胸部和脏部都给遮盖住了。但是围裙里面,他只穿了一条黑色旧运动短裤,紧紧地绷在臀部,脚下穿着橡胶底木屐鞋。
    阿诺本来已经很兴隆的生意变得更加兴旺。悬挂在柜台后面的肉一下子需求量很大。要想够着肉,阿诺得转过身去,伸手去拿,这样他那肌肉发达的后背和大腿在等候的顾客面前暴露无遗。女顾客们更喜欢去柜台后面的冷藏库买肉,因为这时候可以与一位吸引人的、几乎全裸的小伙子挨得很近。
    阿诺的顾客们的外表也有了很大变化。夏装和化妆品,甚至还有香水,已取代日常服装和草率的修饰。当地理发师一直处于非同寻常的忙碌之中,村子里来的客人会认为他们在狭窄街道上看到的女土们是为了参加节日集会而打扮,他们这样想是应该受到原谅的。至于丈夫们,哦,那些注意到以上情况的丈夫,则把一切归咎于天气的缘故。无论如何,妻子把他们照料得很好,她们因为自己内心的一点内疚感而给予丈夫们特别的照料,就像照料训练中的职业拳击手那样照料他们。丈夫们没有什么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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