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椅子上坐好,在胸前圆了个十字:“喏,就是这么个死法。”
那天,我带着狗到勃第良上面的克拉玻利得斯高原散步。这是傍晚时分,山峰东边月亮已经升起了四分之三,苍白、银亮亮地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与西山正沉沉下落的太阳形成鲜明的对照。空气干燥,温暖,弥漫着浓烈的香味,这是生长在岩石间土壤里的小花发出来的。四野寂静,只有风的呜咽,唯一的人迹是几码之外倒在灌木丛里的干石墙。这景象可能几百年凝结不变,甚或几千年,只是用来提醒人们,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迅逝。
我想到了卡利蒙夫人长达一百二十二岁的生命,由巧克力和香烟支撑着,还有各种各样的普罗旺斯的专家向我推荐的长生不老之药。几瓣生大蒜,每天来上一勺浸泡在水里的红辣椒,薰衣草淡香槟酒,令人甚感安慰的橄榄油润滑剂。今我失望的是,没有一个专家提到过肥鹅肝,也没有人提到一种更为重要的要素——达观的精神,一种在简单淡泊的生活中寻求乐趣的能力。
这种精神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之处:咖啡馆里兴致勃勃的打牌,集市里嘈杂而又不失幽默的讨价还价,村庄节日里的开怀大笑,餐馆里周末聚餐前的期盼之情。如果快乐的长生之道有个公式的话,也许也就不外乎这些:吃、喝、愉快的心情。重要的是,要保持愉快的心情。
我出生的时候,英国还处于美食学的黑暗年代。当时绝大多数好吃的东西要么干脆没有,要么实行配给制。黄油和肉类以盎司计量,运气好的话每星期才能分到一次;新鲜鸡蛋则很少能碰到;土豆被制成粉末状——我依稀记得当时被称为POM——和上水后就变成了温热的黄白色糊状。我第一次吃香蕉是在我六岁时,那时已是战后,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剥皮;巧克力更是不敢想象的奢侈品;橄榄油则根本就没有。橄榄油最初在英国露面时,只被当作来自英吉利海峡彼岸的一种新鲜物品,不适合用来炸鱼、炸土豆条。烤牛肉或约瑟布丁的配料。如果哪位厨师喜欢冒险,想买些这种可疑的外国进口液体,那唯一能找到它的地方就是叫“药剂师靴子”的药房连锁店。这里有治咳嗽和拇囊炎的药,假牙清洁剂,胸部按摩油或去头皮屑洗发水。在它们旁边,体或许会幸运地看到一个药瓶似的普通小瓶子,上面只标着“橄榄油”的字样。人们认为没有必要在标签上写上更多细节——如产地。生产商、橄榄油的生产作坊。尽管它只是刚刚在英国露面,却还没有运用类似“特别清纯”那样能够激发英国人想象力的煽动性辞句。在那年月,橄榄油充其量只是一种商品,甚至连普通商品都算不上。
然而,在橄榄油在南欧被或多或少地被限制了两千年后的今天;已经传播到北部那些无法种植橄榄树的阴冷而灰暗的国家。它继续向西传播,越过了大西洋。但最初,橄榄油在美洲土地上的传播并非一帆风顺,而是被放在加入冰块的马丁尼酒中饱受寒冷的折磨。
幸运的是,今天,整个世界文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虽然仍可在吧台后看见橄榄,但橄榄油的地位已大大提高了——首先进人了厨房,最近又进入那种连点瓶矿泉水也要单开张账单的时髦的餐馆里。在这些自视甚高的餐馆中,厨师认为很有必要告诉你他选的是什么牌子的橄榄油,并且“特别清纯”的橄榄油也成为家制沙拉的主角。晚餐前的酒不再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碟碟的油,用面包蘸着吃。天啊,那些橄榄油爱好者们开始送回托斯卡纳(auscanfrantoio)的小碟,而寻求知名度相对低的托菜多(Toied)碟。在橄榄油越来越广泛占领美食空间的同时,越来越多的新闻传媒也加大了宣传力度,强调它如何有益于人的心脏和动脉,当然同时也可以解解嘴馋。医生们也就像认可了其他许多事情一样,也终于同意了这一说法,加入承认橄榄油有益于健康的同盟。并且强调它有助于增进消化、降低胆固醇、延缓皮肤、骨骼和关节的衰老,甚至能预防某些癌症。换而言之,人们在吃橄榄油时不要再充满罪恶感,也不会带来消化系统的毛病。全世界的橄榄油消费量因此而与日俱增。
但普罗旺斯的橄榄油爱好者却仍有一丝不快。尽管美食的感觉偶尔也会涌上心头,但他们不能不想到,最好的橄榄油总是与意大利有关。你一定知道这是个事实,地中海沿岸国家生产的橄榄油中,意大利就占据其中的百分之二十五。在过去的几年中,意大利的橄榄种植者们——罗杰斯称他们为“穿民裤的托斯卡纳人”——以极富想象力的手法将他们的产品推进市场,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相比之下,普罗旺斯的产量还不到地中海沿岸国家总产量的百分之三,并且到目前为止它对自己的努力还保持相对的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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