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注视着这些橄榄,它们被剥掉了枝叶,完全裸露,无所凭依,裹着薄薄的水农,通体发光。而到了第二阶段,它们就会失去此时的形状,被压榨成粘稠的糊状,“你也许对这些橄榄核很感兴趣,”让一马力说。
是的,这些橄榄核。它们也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功用,如此重要。曾经有一段时间,有些橄榄种植者异想天开,以为把橄榄核除去,只榨取果肉,就会提高橄榄油的质量。结果他们发现,这种办法不仅增加程序、浪费钱财,同时,脱掉果核的橄榄榨出来的油保存时间相对要短得多了。原来,橄榄核里有一种成分,是橄榄油的天然存储剂。没有它,橄榄油很快就会发臭。同大自然较量,你不会有什么便宜可赚的,这是让一马力的结论。老天爷最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捂着依旧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膜,我们来到了工厂前面的办公室,两个橄榄种植者正靠在柜台上。其中一位,储红色的脸庞,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喜悦。他早已经退休了,但还偶尔地来看看收成怎么样。
“喂,”他对另一人说,“油流出来了!”
我从旁边的门看过去,一股细流正涓涓流动,但很明显没有他所说的那种气势。另一个人皱皱眉,摆了摆手,意思是说他太言过其实了。“暗,”他说,“就几滴嘛。”是的,只有几滴。
柜台后面的女孩微笑着。我问她今年收成如何,她指着一个高高的玻璃瓶点了点头。瓶里装着早季油的样品。我把瓶子拿到阳光下,油很稠,像固体一样。“这是皮纳特先生的油,”她说,“每次压制出来的橄榄油我们都单独存放。我可以告诉你它们都是哪儿出的一一不是哪一棵树,而是大致是哪块地里的,就像葡萄酒一样。”
告辞的时间到了,让一马力——或许在活着的法国人中,只有他还在废寝忘食地工作——有一宗橄榄生意还没做完,我们约好了下午早些时候去逛一逛橄榄树林。他要我在戴比塞的摩登酒吧里等他。
乡村酒吧总是别具特色。摩登酒吧洗练、粗旷的装修风格是多风的浩特-普罗旺斯的原始质朴性格的一个侧面。每当有顾客走进来时,阵阵扑怀的寒气便席卷而来。可是,经过了一阵寒喧,几句亲热的话,寒意便渐渐收敛,热烈的气氛开始袅袅上升。这些一辈子都在户外劳作的人们,平时讲话离得很远,加上时时陪伴左右的拖拉机的轰隆声,他们的嗓门似乎都放大了。他们面对面大喊大叫,笑声好似小型炸弹在爆炸。
有趣的是这里老中少三代人都有,他们佩戴的头饰非常有趣。屋中最年长的一位,在角落里抱着杯茴香酒,用一只手护着眼镜。他戴的东西像是二战时俄军坦克队长的装束,黄褐色的粗帆布制品,帽边长长的,像猎狗的两只耳朵,从他粗糙的、花白须宏的脸边垂下。年轻一点的同伴不是戴着平帽,就是戴着羊毛女帽。有一个竟然戴着两顶帽子,女帽塞进平帽里扣在头上。只有阳台后面的小伙子,戴着项棒球帽,还算和现代气息沾点边。
后墙上悬挂着的电视机里,一群外星球的人正合着音乐又喊又跳。店里的顾客却对此不屑一顾。一只狗围着桌子转圈圈,希望能找到点什么东西吃。我要了杯冰冷的红葡萄酒,透过窗子,看着夜幕一点一点地笼罩下来。太阳早已落山了,一块锅底颜色的乌云随风而至,山上又该冷了。
有人把我介绍给了皮纳特先生,他正站在一座石仓的入口处,吸着冷气。相互有力地握了一下手后,我们坐过他的小车,开上了一条又窄又脏的小路。途中我们经过一个装饰得稀奇古怪的苹果园——一排又一排寸叶不生的苹果树,都用枯枝做成的细眼网连接起来。远远看去,似乎是有人想把整个果园装扮起来,但临到最后一刻却失去了兴趣。“这是为抵御冰雹的。”皮纳特先生说,“没有这东西就保证不了收成,”他哼了一声,兀自摇了摇头,“是的,要保收成。谢天谢地,橄榄树用不着这东西。”
我们离开苹果园后,走进了一片橄榄树的海洋。在这里,我明白了皮纳特的意思。山坡上数千株橄榄树绵延不绝,屹立在裸露的山岩上,好似长叶子的原始雕像,大多数橄榄树已有二百多年的树龄,有一些可能年龄还要大一些,甚至翻番。这数千株橄榄树结出的果实大概得以万计数了,每一枚橄榄都得用手从树上采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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