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通过手提电话报告出来的消息。可想而知,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松露世界。可以肯定,2700法郎的价格不会保持多久的。往北去,松露的价格要高出好多,而此时在巴黎的价格可能要高出一倍。
交易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我站在一个商贩旁边正胡乱地记着笔记,突然觉得身后有个人贴着我,我转过身去,嘱!差一点儿撞在一个人的鼻子上。此人正从我肩上探过头窥视我在写什么。我敢肯定,他以为我在写什么秘密而有价值的内部情报。如果他能费力地辨认出我用英语写的潦草的笔记,会发现我所记的只不过是我对那些穿着讲究的商贩一点着装观感罢了,他一定会大失所望。
商贩们穿着满是灰尘的厚底靴,宽大的夹克外套配有拉链式内兜,衣兜里放着装钱的褐色信封,贝雷帽,一位还戴了护耳,改装了的游艇旅游帽——一种黑色宽沿浅底软呢帽,长长的围巾和抢银行的强盗一样直围到眼睛下部,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更糟的是还要不时地扒下围巾,露出鼻子,进行例行公事的呼吸。
市场上大多数人是中年男女,长着乡下人的面孔。但也有一两个与众不同,穿皮夹克,留卷发,戴金耳环,一脸凶相的年轻人。当我看他们鼓鼓囊囊的夹克,马上想到了保镖。那里可能有枪或凶器。他们在这里出现是为了保护那一捆捆面值500法郎的钞票的。可是,当我对他们进行一番观察后发现,他们是陪同他们的老母亲的。当老母亲带着粘满泥土装了六七块小松露的塑料袋子与人讨价还价时,他们就伴随其左右。
当我们在人群边的小桌后面找到了一位老客户时,伯纳德决定开始出售。和其他商贩一样,他的装备也是新老结合。一杆有着百年历史的便携式杆秤和一个小计算器。松露经过味、色检验后便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在一个棉网兜里,再将网兜挂在杆秤的秤钩上,调整铜秤航直到杆秤水平了,伯纳德和商贩再一块检查一下,两人互相点点头,表示双方都认可这一重量。商贩在按键前还要同他的计算器说两句私房话。他把算好的钱数拿给伯纳德看,手托着计算器如同在展示一幅佳照。不断的点头之后,价钱便被确定下来了。开好支票(伯纳德是依法经商的模范,所以不使用现金),上午的事情就办完了。
好了,现在去有歌舞表演的卡吧某酒吧,伯纳德说。于是,我们便推推擦擦地走出人群,进了酒吧。尽管我奉行的守口如瓶的谈话原则被许多松露人所效仿,酒吧里还是很嘈杂。讲话时,人们都用手遮住嘴巴,似乎不这样就不会讲话似的,也许是想让像我这样的偷听者大失所望吧。毫无价值的信息,诸如他们的肝脏状况或天气预报之类,才要躲避那爱偷听的耳朵。不过,如果不以手遮嘴而狂吼的话,岂不真成了无用信息了。
乡音、吞音育再结合那永远少不了的手势使人很难听懂他们的谈话,我经努力搞懂了两次谈话。第一次比较容易,因为是直接和我交谈的。我被介绍给一位客商,他强健矫捷,身材魁梧,高大彪焊。他的肚子和声音绝不比他的身高更逊色。他想知道我对市场的印象如何。我告诉他,市场周转资金之大给我的印象很深。他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他环顾一下酒吧,伏近身来,一只手放在嘴角套以防万一被外人偷听去“第十军团的密谈”:“我很富有,你知道吗?我有五座房子。”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已经转移到了酒吧的另一端,圈住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一只大胳膊绕在那人的双肩上,手放在嘴边,做好了进一步透露高级机密信息的准备。我猜想,这也许是一种在多年原始商品交易中形成的习惯吧。我真想知道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是否也这样做。难道他和他夫人也不进行正常的交谈吗?总是窃窃私语,眨眼或碰肘示意?我在餐桌旁通想着,耳边嘈杂不断。“你再要一杯咖啡吗?”“小点声,会被旁边的人听去的。”
这天上午的第二次交谈是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是与松露有关的器具。我想,这样的东西只有长着法国头脑的人才能发明出来。这是一位商人借助于图案、手势和撒落一定量的白酒描述出来的。他说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
器具是为一位老人做的,一位很老的老人,生长在卡庞特拉附近。成年以后,他就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松露。他总是迫不及待地盼望着第一场霜冻的到来。冬天,他和他的狗一起在旺图山的山脚下度过。每星期五他都来到市场,用一个帆布包装着他一星期的收获。松露售出后,他和其他人一样来到酒吧。只是,他匆匆地喝一点饮料,总是苏兹酒,然后便离去,又重新开始他的搜寻。对他来说,不把时间花在寻找松露上就是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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