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两次事故,引起了帕克兰德对罗利·奈特的注意。起初,他把罗利当冤家对头。但是,对罗利仔细观察了一番,敌意消失了,反而生了好感。
在马特·扎勒斯基的一次定期巡视流水线时,帕克兰德对副厂长也流露了这个看法,“看到那小个子吗?他刚到这儿头一个星期,我还当他是个捣蛋鬼呢。现在他就跟我手下任何人一样好。”
扎勒斯基嘴里嗯嗯应着,简直听也不听。最近,在厂经理部门一级,好几处新的火山爆发了,其中有个规定,就是要求增加生产,减低工厂开支,设法提高质量水平。虽然这三个目的基本上是各不相容的,但是最高经理部门坚持要做到,这样硬性规定,就难为了马特的十二指肠溃疡——他身体内部的宿敌。溃疡曾经好过一阵,如今又经常折磨他了。因此,马特·扎勒斯基抽不出时间来关心个别人,要关心,也只是关心统计表上的个别人,好象一团团不受重视的陆军士兵那样的个别人加在一起的统计数字。
这一点,尽管扎勒斯基没有一套大道理可以看得出来,即使看出来了,也没有权力去改变制度,不过这正是北美汽车的质量一般都不及德国货汽车的原因,在德国,工厂制度不是那么严格,所以,工人都感到个人的存在,也都有技工的那种自尊心。
其实弗兰克·帕克兰德倒是尽力而为的。
正是这个帕克兰德,他让罗利结束了替工的身份,派他到了一个固定的流水线工位上。后来,帕克兰德又把罗利在流水线上调来调去;可是,至少不象过去那样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变换工作,弄得他手足无措了。之所以调动,也是因为罗利越来越能对付比较困难、需要窍门的工种,帕克兰德就是这样对他说来的。
在这个阶段,罗利发现的人生真相,就是流水线上的活大多很辛苦,很难对付,但是也有几件轻松活,安装风窗就是其中一项。不过,干这工种的工人,碰到有人看他们干活,总要耍花招,埋头做些多此一举的额外动作,让他们的任务也显得很棘手似的。罗利虽然装过风窗,但只做了几天,因为帕克兰德又将他调回到流水线后段去干一件难活——在车身里面爬来爬去、扭啊摆的安装复杂的电线束。再后来,罗利又去搞一种“盲目操作”——这是最最棘手的一项工种,得朝摸得着看不见的地方装上螺钉,再拧紧,这也是光凭着摸索干出来的。
就是在那一天,帕克兰德对他说了心里话:“这个制度不公正。凡是活儿干得最好的、领班也信得过的,却只能捞到最糟心的活儿和起码的待遇。伤脑筋的是,我现在需要有个人装螺钉,这个人呢,我又拿得稳他会装好,不磨洋工。”
在弗兰克·帕克兰德来说,这不过随便讲讲的话。但是,照罗利·奈特听来,这倒是破天荒第一次表明一个掌大权的对他这么个人放下了架子,批评了那个制度,跟他说了些真心话,说了些他辨得出是老实的话,而且也没有说出狗屁来。
结果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罗利手艺逐渐进步了,由于饮食正常,体质增强了,他就此把摸得着看不见地方的每一只螺钉都装对头了。第二件,他开始仔细观察帕克兰德。
不久以后,虽然说不上景仰,罗利却认为那领班倒不是个放狗屁的家伙,他待人公正,黑人也好,白人也好,都一视同仁;他也说话算数;对周围的丑事恶行都确实远而避之。罗利既说不出也想不起,这样的人他一生遇到过几个。
后来,正象把人家捧到三十三天一样,这个偶像就此跌得粉碎了。
那一天,罗利又一次碰到人家来问他愿不愿意帮着搞厂里的号码赌。来接头的是个精瘦、火爆、脸上有道伤疤的年轻黑人,“老爹”莱斯特,他是替仓库发货的,大家都知道他一面干活,一面还替厂里几个号码庄家和放债人跑腿。“老爹”的脸上之所以从上到下有那么一道伤疤,据谣传,是因为他欠债不还,就吃了一刀。现在他这个欠债的却反过来成了个要债的啦。“老爹”刚把货送到工位上,他探进身子,向罗利打包票说:“那帮家伙喜欢你。可是,他们认为你不喜欢他们,他们会不客气的。”
罗利无动于衷,对他说:“你这张油嘴可吓不倒我。给我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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