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的故事(80)

2025-10-09 评论

  我把话头转到了天气上。
  “到了盛夏季节这里的日子一定是很不好过的,”我说。
  “潮湿极了,”约翰答腔说。
  这个题目我们是早就谈过的了,所以我的回话也是现成的。
  “就跟八月里的纽约差不多,是不?”
  “不相上下,”他说。
  “那是不是……影响了女工的工作效率呢?”
  “你是说……”
  “我看车间里没有安装空调啊,”我说。
  他对我瞅了一眼。
  “这是亚洲,奥利弗,”他说,“不是加利福尼亚。”
  车子还在一路往前开。
  “你住的公寓里有空调吗?”我问。
  约翰-项又瞅了我一眼。
  “奥利弗,”他若无其事地说,“在我们东方,工人对生活所抱的期望是没有那么高的。”
  “是吗?”
  “就是。”
  “可约翰呀,在你们亚洲难道普通的工人就不想要吃饱肚子了吗?”
  他没有答腔。
  “那么,”我又接着说,“你总也承认凭这一块八毛钱是维持不了生活的吧?”
  我知道他心里是早就恨不得一个“千钧掌”把我给劈死了。
  “这里的人干活就是不怕吃苦,”他是一副理直气壮的口气。“我们这里的太太们是不会在美容院里捧着本杂志解闷儿的。”
  我知道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一定是我的母亲,在他的心目中我的母亲就是坐在干发器下打发时光的。
  “就比方说你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吧,”他又接着说。“她一家都在那个厂里做工。她母亲到晚上还要替我们再做些针线活儿呢。”
  “在自己家里做?”
  “对,”约翰答道。
  “哎呀,这不是劳工法上所说的‘在家做工’吗?”我说。
  “不错。”
  我犹豫了那么一下。
  “约翰老兄,你是商学院毕业的堂堂研究生一个,”我说。“你总应该记得在美国‘在家做工’所以被判为违法的道理吧。”
  他笑笑。“你不了解香港的法律。”
  “算了吧,你这个丑恶的伪君子!”
  他猛的一踩刹车,车子刺的一声停了下来。
  “我没有必要来挨你的臭骂,”他说。
  “你说得对,”我说着就开了车门。可是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气冲冲一走,我还得把这个道理说一遍给他听听。
  我就把口气放得很温和的,对他说:“在家做工所以被判为违法,是因为那可以不受工会规定的最低工资的约束。不得已而去干这种活儿的人,老板高兴给多少他们就只能拿多少。通常都是可怜巴巴的,差不多等于零。”
  约翰-项对我一瞪眼。
  “你的演讲讲完了吗,自由派的先生?”他问。
  “讲完了。”
  “那就请听我来讲讲,你也了解了解本地实际存在的情况。这里的工人所以不参加工会,是因为大家都情愿一个人的工资让几个人分着挣,大家都情愿自己的孩子去干活,大家都情愿能弄上点活儿拿到家里去做。你明白啦?”
  我也不想去跟他多说了。
  “还可以告诉你这个臭律师,”约翰最后说,“在本港是根本没有什么最低工资的。你这个下地狱的坯子!”
  他一踩油门就呼地把车开走了,所以我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这不是早已在地狱里了吗?

  我们在生活中做这样那样的事,要说理由真是多种多样,错综复杂。一般以为,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为人处世总应该有个逻辑性,听从理智。遇事总应该考虑周全了再放手去做。
  不过伦敦医生有一句话他们恐怕就未必听说过——伦敦医生有一次却告诉我:不妨等事情都过去了,过段时间再来好好想想。
  弗洛伊德——对,就是弗洛伊德——有一次也说过,生活中遇到一些小事,我们的行动自然应当服从理智。
  可是要作出一些真正重大的决定,我们还是应该听潜意识的。
  玛西-宾宁代尔站在1800英尺高的山顶上,香港的整个港口都展现在脚下。天色已是薄暮。就像点蜡烛似的,市区的灯火一处处都亮起来了。
  风很冷。吹得她的头发都披拂在前额上,以前我总觉得她这个形象是挺美的。
  “嗨,朋友,”她说。“看山下哪,灯火点点到处都是。我们在这里可以一览无余。”
  我没有答腔。
  “要不要我把一些名胜古迹指给你看?”
  “我今天下午都看够了。那个约翰陪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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