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纪儿的忏悔(46)

2025-10-09 评论

    我俩单独呆在一起,窗户敞开着。花园顶头有一个小喷泉,泉水丁冬,传了过来。啊,上帝!当我俩坐在那儿,她说我应的时候,我真想一滴一滴地去数那滴落的泉水。正是在这一刻,我痴迷着她,竟至失却了理智。
    据说,没有什么比厌恶之感来得更快的了!但我却认为,当人们相互理解,马上就会相爱的时候,那份情却来得是最快的。此时此刻,一句不起眼的话语都是多么宝贵的啊!当人们心灵相通的时候,嘴巴说些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在一个吸引你的女人身旁,相互间最初的眉目传情是多么地甜蜜啊!首先,你俩当面所说的一切似乎都像是一种怯生生的试探,都像是一些小小的考验。很快,一种奇异的快乐便油然而生:你会觉得听到了心灵的回声,你像是一身具有着两个生命。多么喜人的接触!多么迷人的亲近!而当你们确信在相爱,当你在你的心上人身上发觉你所寻觅的真情,你的心灵之中是何等地愉快!此时此刻,言语已失去作用,你们都知道互相会说些什么,所谓心心相印,灵犀相通,无须用语言表达。啊!多么寂静啊!周围的一切全都忘到脑后去了!
    尽管我对皮尔逊太太的爱自第一天相见时起便产生了,并迅猛地发展到了极限,可是,因为我尊敬她,所以我一直闭口不谈。如果她不是这么轻易地就视我为知己的话,我也许会更大胆一些,因为她在我身上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使我每次离开她的时候,心里总是激荡着爱的激情。但是,正是在她的坦诚以及她对我的信任中,有着某种东西使我不敢造次。此外,她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才把我当成朋友看待的。这使我更加地敬重她,我不能有辱父亲的名声。
    有人说:“谈情说爱,就是做爱。”我俩却很少谈情说爱。每次,当我偶然地顺带接触到这一问题的时候,皮尔逊太太总是不太接茬儿,而且顾左右而言他。我总弄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因为她绝不是假装正经。但是,我有时觉得,每到这种时候,、她的脸便微微地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有种痛苦的表情。由于我从没问过她过去的情况,而且我压根儿也不想打听,所以我也就没有追问。
    每逢星期天,村里有跳舞,她几乎每次不落下。在这种时候,她的穿着打扮尽管依然朴素,但却更讲究点,头上别上一朵花,结上一条色彩更鲜艳的发带什么的,都是些小玩艺儿,但是,她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更年轻,更潇洒了。她对跳舞情有独钟,坦率地说,她把它当成是一种有益的锻炼,能给她带来极大的快乐。她在舞会小乐队下面有自己的位置,她连跑带跳地来到那里,同乡下姑娘们一起爆笑。她们差不多全都认识她。一旦跳起来,她就没有停过。这时候,我感觉她同我说话比平时更随便些,此外,还有着一种罕见的亲切。我因为尚在丧期,所以没有跳舞,但我呆在她的身后,看见她兴致这么高,我不止一次地忍不住想向她倾吐我对她的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到这一点,便感到一种无法战胜的恐惧。想对她说我爱她的念头一起,即使谈话最快活的当儿,我也会突然间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我有时候想到给她写信,但每每写到一半,我便把信给烧了。
    那天晚上,我在她家吃晚饭,看着她家中这份宁静,不禁想到我这段日子过得多么平静,想到自从认识她之后,我有多么幸福,便琢磨开来:“为什么还要求更多的呢?难道这你还觉得不够吗?谁知道呢?也许上帝就没有给你安排更多的幸福。如果我对她说我爱她,会出现什么后果呢?她也许会不许我再去见她。即使我对她说我爱她,我能使她比今天更加幸福吗?我自己是否比现在更加幸福?”
    我倚在钢琴旁,心里在这么思前想后的时候,不觉有一股忧伤涌了上来。天黑下来了,她点了一支蜡烛。她走回来坐下的当儿,看见我眼里有一颗泪珠滚落。“您怎么啦?”她问道。我把头钮向一边。
    我在找寻一个辩词,但却未能找到。我害怕与她的目光相遇。我站起身来,走到窗旁。空气清新,月亮从菩提树甫道后面升起。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就是在那条市道上。我陷入深思,甚至都忘了她的在场,我双臂伸向天空,一声呜咽从心中迸发出来。
    她也站起身来,呆在了我的身后。“您到底是怎么啦?’她又问了一遍。我回答她说,看见那个空谷,便不由得想起了父亲的死。我连忙向她告别,走出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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