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英国和德国的思想如此这般地传到我们的脑子里的时候,那就像是伴随着一阵可怕的痉挛的一种忧郁和说不出口的厌恶。因为表达一些一般性的思想,就宛如是把硝石变成火药,而伟大的歌德那荷马式的脑瓜儿就像是一个蒸馏器,吸尽了禁果的汁液。当时没有读过他的著作的人,就认为自己一无所知,可怜的人们!爆炸把他们像尘埃似的卷到怀疑一切的深渊中去了。
这就如同是对天地万物的一种否认,人们可以把这称作幻灭,或者,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叫做绝望;如同处于昏睡状态中的人类,在给它号脉的人看来是死了一样。人们从前问他的那个士兵也是这样:“你相信什么?”他立即回答道:“相信我。”而法国的青年一代在听到这一问题时,则立即回答道:“什么都不信。”
自这时起,仿佛形成了两个阵营:一方是精神亢奋者,他们痛苦悲伤,感情外露,需要的是无限,垂头丧气,哭泣流泪;他们沉溺于病态的幻梦中,在苦海之中看到的只是一些脆弱的芦苇。另一方则是有血有肉之人,昂然挺立,不屈不挠,生活在积极的欢乐之中,一心关注的只是计算他们所拥有的钱财。但这只不过是一场痛哭或一阵大笑,前者发自灵魂,后者源自肉体。
下面就是灵魂所说的:。
“唉!唉!宗教去了;天空的云彩化成雨水落下来;我们不再有希望,也不再有所期待了,连那可以向其伸手求助的两块小黑木头块做的十字架也没有了。希望之星刚刚有点升起来;它尚无法露出地平线;它被云层包裹着,而且,如同冬天里的日头,它的圆脸显出血红的颜色,是它保存的九三年的那种颜色。再没有爱情,再没有荣光。大地上黑夜深沉!而当天将拂晓时,我们就将死去。”
下面却是肉体在作如是说:
“人活在世上是为了享受他的感官;他拥有多少黄金白银,他就受到多少尊敬。吃喝拉撒睡,这就是生活。至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友谊只是为了借贷;但很少有一个朋友会因此而受人爱戴的。亲属关系只是服务于遗产的继承;爱是肉体的一种运动;惟一的精神乐趣就是虚荣。”
犹如恒河水蒸汽酿成的亚洲瘟疫一样,可怕的绝望在大地上阔步行进。诗坛骄子夏朵布里昂已经用他那朝觐者的大梁把这可怕的偶像包裹起来,把它供奉在一个大理石祭坛上,置身于神圣的香炉散发的香气之中,那些精力充沛但今后已无用武之地的世纪儿们,已经使自己那无所事事的双手僵硬,并在他们的无益的杯中饮着毒液。当豺狼出洞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在毁灭。一种只具形式,而且是丑恶形式的腐尸般散发恶臭的文字,开始在自然界中所有怪兽身上浇洒腥血了。
有谁胆敢讲述当时在各学校中发生的事情的?人们怀疑一切,青年人则否认一切。诗人们歌颂绝望:青年人走出学校,额头亮堂,面色新鲜红润,嘴里说着亵渎的话语。再说,法国人的性格天生地快活而开朗,始终是高人一筹,因此,他们的脑子里便很容易地装满了英国人和德国人的思想;但是,他们心性却是过于轻怫,不直争斗也难于受苦,宛如被弄碎的花朵一般凋谢。因此,死的原则冷酷地降;临人间,被人们默默地接受了。我们本该嫉恶如仇,但却只是对善表示赞赏;我们本该沮丧失望,但却麻木不仁。一些十五岁的孩子漫不经心地坐在开花的小树下,为了消磨时间而说的一些闲话,可能会使凡尔赛宫的平静小树林吓得战栗不已。领圣体,吃圣体饼,这种天国之爱的永恒象征,已被用作信件封印;孩子们唾弃上帝的面包。
那些逃过这一时代的人真是走运!那些眼望着天空,从深渊上走过的人真是幸福!这种人想必是有的,这种人将为我们悲叹。
不幸的是,在亵渎中真的有很大的精力消耗,这种消耗能减轻心头过多的愤意。当一个无神论者掏出表来,准备用一刻钟的时间来痛斥上帝的时候,肯定无疑,他这是在给自己一刻钟的时间发泄积怨,享受痛骂的快乐。这是绝望的顶点,是对天上所有神明的一种无奈的呼唤:这是一个可怜而悲惨的人在践踏他的那只脚下的痛苦挣扎;这是一声巨大的惨叫。谁知道呢?在洞悉一切的那位尊神看来,这也许是一种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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