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纪儿的忏悔(5)

2025-10-09 评论

    因此,一种无以名状的苦恼情绪便开始在所有年轻人的心中折腾起来了。年轻人被世界上的君王们强制休息,被迫受教于各式各样的学究,被弄得无所事事,厌倦无聊,因此他们眼看着泛着泡沫的浪涛从他们面前退去,而他们原是准备伸出双臂,搏击这浪涛的。所有这些浑身抹了油准备格斗的角斗士,心底里感觉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其中,最富有者变成了浪荡公子;家境平平者便找了一份职业,无可奈何地去当教士或军人;最穷困的人则冷漠地随着大流,说些大话,混迹于盲目行动的可怕的人海之中。由于人类因软弱而寻求团结,加之,人类又生性喜好群居,因此,政治便对此加以利用。人们跑到立法院的石阶上去与卫兵们厮打;人们争相奔向剧场,去看塔尔马戴着假发扮演消撒;人们在一个自由党议员的葬礼上竟至拳脚相加。但是,这敌对两党的党员,在回家的时候,没有一个不痛感到生活的空虚和手头的拮据的。
    在表面的生活是如此地平庸惨淡,如此地庸俗无聊的同时,社会内部的生活是一副阴暗和沉寂的情景;习俗中占着优势的是最大的虚伪;由于英国式的思想与虔诚结合在一起,连快乐也随之消失了。也许是上苍已经在准备新的道路,也许是预报新社会来临的天使已经在女人们的心中播种她们有朝一日将要素讨的人类独立的种子。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突然之间,闻所未闻的事情出现了,在巴黎所有的沙龙中,男人们从一边走过,而女人们则从另一边走过;于是乎,女人们穿着白衣裙,宛如新嫁娘一般,男人们一身黑服,犹如孤儿一样,互相间开始怒目而视。
    但愿大家别误会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男人所穿的黑服,是一种可怕的象征;要穿上这套黑服,则必须让盔甲一片片脱落,让绣花锦服的花朵一个一个地烂掉。这是人类的理性在把所有的幻想全部摧毁;但理性这是在为自己戴孝,以便让人来安慰它。
    学生们和艺术家们的习俗——那些如此自由、如此美好、如此充满青春活力的习俗——已经受到了这全局变化的影响了。男人们在与女人分开时,窃窃私语的一个字眼儿,就是那伤人致死的“蔑视”。他们狂嫖豪饮。学生们和艺术家们也置身其间:爱情被当作光荣和宗教看待的事只是一个古老的幻想,于是,人们便去寻花问柳;那些轻怫的年轻女缝纫工,原来是个极富幻想、极其浪漫。怀着极其温柔多情的爱的阶层,现在被丢弃在店铺柜台后面,受到冷落。她们很穷,大家便不再爱她们了;她们想要买衣裙帽子,便去卖身。嗅,悲惨呀!那个原该爱她而她也本会爱恋的人;那个以前带她去韦里埃尔树林和罗曼维尔树林去玩,带她去草地上跳舞,在树荫下晚餐的人;那个在冬天漫漫长夜里,来到她的店铺后面,与她在灯下闲谈的人;那个同她分享她用汗水挣来的面包,分享她那崇高而可怜的爱情的人;就是这同一个人,在遗弃了她之后,在某个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晚上,在一家妓院的后院,又与她相遇,可她是那么地面无血色,食不果腹,因卖淫而心悲神哀,永远沉沦了!
    但将近这一时期,有两个诗人,两个除拿破仑之外,本世纪最伟大的天才,倾毕生精力开始搜集散布在世界各地的所有忧伤和痛苦的素材。一个是哥德,他是一种新文学之父,他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描述了那种致人于自杀的激情之后,又在《浮士德》中刻画了人类从未表现过的反映痛苦和不幸的最最阴暗的人类形象。于是,他的作品开始从德国传到了法国。富有、幸福和宁静的歌德,在他那满是绘画和雕塑的书斋中,带着慈祥的微笑,看着他的魔鬼著作到了我们的手中。另一个是拜伦,他以一声使希腊为之战栗的痛苦呐喊回答了歌德,并使曼弗雷德在悬崖边缘停住了脚步,仿佛是于崖边就是虚幻所包含的那个丑恶的谜语的谜底。
    伟大的诗人们呀,你们现在已经化作泥土,长眠地下了,就原谅我了吧!原谅我吧!你们是半人半神,而我只不过是一个痛苦的孩子呀。可是,在我写这些话时,我不禁要诅咒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歌唱花香、天籁、希望和爱情,不歌唱葡萄和阳光,蓝天和美丽?想必你们了解生活,想必你们曾受过苦,世界在你们身边崩塌,你们便在其废墟上哭泣,你们悲观绝望;你们的情人背叛你们,你们的朋友诋毁你们,你们的同胞轻视你们;你们内心空虚,眼前的是死神的影子,你们是痛苦的巨人。但是,请您告诉我,尊贵的歌德,难道在你们德意志古老森林的喃喃祈祷声里,不再有慰藉的声音了吗?对于您来说,美丽的诗歌是科学的姐妹,难道诗歌与科学这对姐妹就无法在不朽的大自然中寻得一种有益的草药来救治您这个它们所宠爱的人儿吗?您是一位泛神论者,一位崇尚古希腊的诗人,一位神圣形态的钟爱者,您就不能在您所擅长制作的那些美丽的瓶子上放上一点蜂蜜吗?而您只要微微一笑,让蜜蜂飞到您的唇上就行了的呀。而你,而你这个拜伦,你不是在拉韦纳附近,在你的意大利柑桔林下,在你美丽的威尼斯天空下,在你亲爱的亚得里亚海边,有你的心上人吗?啊,上帝,我在同你说话,可我只是个脆弱的孩子,我所经历的痛苦也许是你所没有尝受过的,但我却相信希望,我却感谢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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