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是胡说人道!我哪有勇气这么做呀?半个月来,我太幸福了,简直不敢真的再朝后看,而且,我自感无此勇气,所以我一心想的是如何带布里吉特远走高飞。我一夜未曾合眼,第二天,一大清早,我突然横下心来,决定去我在歌剧院看见的那个年轻人的住处。我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好奇在驱使着我,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他干吗,但我心想,我找上门去,他至少无法躲避我,而这就是我所希望的。
由于不知道他的住址,我便走进市里吉特的房间问她,借口说是他来拜访过我们多次,出于礼貌,应去回访一下。我只字未提我在歌剧院碰到他的事。布里吉特躺在床上,两眼疲乏,说明她曾哭过。当我走进去的时候,她伸出手来,对我说道:“您要我怎么样广她的声音很悲伤,但却是温柔的。我们友好地说了几句,便走了出来,心里稍许轻松了些。
我要去找的那个年轻人叫史密斯,住得并不远。我举手敲门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忧虑。我慢慢地走上前去,仿佛突然被一种强光刺了一下。看见他的第一个反应,使我不禁惊了半截。他躺在床上,脸色同布里吉特的脸色一样苍白,一样难看,他看见我时,用布里吉特刚才那同样的声调向我伸出手来,说出了与她同样的话语:“您要我怎么样?”
对此,你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人生之中,有一些极其巧合的事,是人的理智所解释不清的。我坐了下来,没法回答他,我仿佛从梦中苏醒过来似的,反复哇叨着他向我提出的那个问题。我跑到他家来到底要干什么?让我跑来的原因我又怎么启齿呢?假定盘问他对我可能会有好处,可我又怎么知道他肯说呢?他送了信来,也认识写信的那些人,但是,在布里吉特刚刚把信让我看了之后,我对这些情况不是同他一样知道了吗?我无法开口问他些问题,而且我担心他猜到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们一开始的交谈是一种礼貌的寒暄。我感谢他受累为皮尔逊太太家里传信。我跟他说,离开法国的时候,我们将麻烦他也替我们帮点忙。说完之后,我们便沉默不透了,很惊讶我们竟面对面地呆在一起。
我像处于尴尬之中的人们那样,左右前后地看看。这个年轻人住的房间在五楼。屋里的一切都显示出屋主的清贫而勤劳。屋里的全部家当就是一些书籍、乐器、白木画框、铺着桌布的桌子上摆放整齐的一些纸张、一张旧扶手椅和几把普通椅子。但是,这一切都透出一种干净利落,整体看来,让人觉得挺舒服的。而他本人,则是有着一副开朗、活泼的容貌,先就让人产生好感。我瞥见壁炉上有一张上了年纪的女人的肖像。我若有所思地走了过去,他便告诉我说,那是他的母亲。
于是,我想起来了,布里吉特曾经常常提起他,因此我所忘记了的各种细节全部回到脑海中来了。布里吉特打小就认识他了。在我来到当地之前,她有时去N城看看他。但是,自我来了之后,她就去过N城一次,而他当时根本就不在那儿了。因此,我是纯粹由于偶然才听说过一些有关他的事,可这些事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没有什么财产,全靠一点点工薪收入来养活母亲和妹妹。他对母亲和妹妹的照顾真堪称表率。他为她们节衣缩食。尽管他作为音乐家拥有可贵的天才,足以使他发财致富,可是,他却极其诚实,安分守己,总是宁可安贫乐道,而放弃了遇到的成功的机遇。总而言之,他是属于那些为数不多的人,他们默默无闻地生活着,很高兴别人没有注意到他们真正的价值。
有人曾跟我讲过一些他的情况,足以把他这个人描绘出来:他曾经热恋上邻里的一个漂亮姑娘,经过他一年多的执著追求,人家同意把女儿许配给他做妻子。这女子同他一样贫穷。当婚约正要签订,结婚的一应准备全部就绪的时候,他的母亲问他道:“你妹妹怎么办?谁来负责她的婚嫁?”只这一句话便让他明白了,如果他要娶妻的话,他所挣的那点钱将用在自己小家庭的花销上,因此,他妹妹将来就不可能有嫁妆了。于是,他立即终止了开始进行的所有一切,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婚姻和爱情。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到了巴黎,找到了现在的这份工作。
我曾在当地听人说起过这段故事,一心想知道这个主人公是哪一个。我觉得这种默默无闻的奉献精神比疆场上所有的丰功伟绩都更加令人敬佩。看到他母亲的肖像的时候,我便立即想起了这个故事,我转眼看着他,惊讶地发现他是那样地年轻。我禁不住问起他的年龄。原来他与我同岁。八点钟了,他起身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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