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家乡村旅店里;一个单身汉多容易找个睡觉的位置啊!我打算到同我个头儿相仿的几只鸟儿那里,请求他们留宿。我心中暗道:“黑夜里,所有鸟儿都是灰色的;再说,规规矩矩睡在他们身边,又有什么妨碍呢?”
我先飞向一条沟,一群斑鸠聚在那里,正在仔细地整理晚妆。我注意到他们大多都把翅膀镀了金,爪子也上了颜色:他们是林中的纨绔子弟。他们都相当快乐;根本不屑于理睬我。然而,他们的话语多么空洞乏味,他们相互讲述自己的烦恼和风流艳事,又表现出多么自命不凡,他们还彼此挑衅打斗,手脚极重,片刻也不会让我消停。
接着,我见一根树枝上排列六七只不同的鸟儿,便飞过去,谦卑地占了树梢儿的末座,可望得到他们容纳。说来倒霉;旁边是一只老母鸽子,就像生锈的风标一样瘦骨嶙峋,勉强覆盖着少许羽毛。在我靠近的时候,她正在护理羽毛,装作拣梳,却生怕弄掉一根,只是检查一下,看看够不够数。她刚让我的翅膀尖儿碰了一下,便凛然地挺起身子。
“您这是干什么,先生?”她抿了抿晚,带着英国式的腼腆问道。
她猛地一伸臂肘,将我捅下去了,那劲头会让一个搬运工感到自豪。
我掉进有只胖松鸡在睡觉的荆棘丛。就是我母亲趴在旧锅的窝里,也没有这样一副至福高乐的神态。她身体肥胖极了,块头足极了,三叠肚腹一坐安稳极了,真像一个皮儿已经吃掉的大肉馅饼。我悄悄溜到她身边,心中想道:“她不会醒的,不管怎样,这样。一个肥胖的好妈妈,不可能很凶。”她的确不凶,半睁开眼睛,轻声叹了一口气:
“你妨碍我了,孩子,走开吧。”
恰巧这时,我听见呼唤我的声音,原来栖在一棵花揪冠上的几只花鹤,示意让我过去。“真有好心肠的。”我心中想道。她们笑得前仰后会,给我让了位置。我敏捷地钻进她们的羽毛堆里,犹如一封情书袖进手笼里。然而不久我就发现。这些女士太贪吃,葡萄吃过量了,树枝勉强禁得住,而且,她们的玩笑开得太粗俗,不住地哈哈大笑,扯着嗓子唱歌,我实在受不了,只好离开了。
我不再抱希望了,想找个荒僻的角落睡一觉,忽听一只夜营又唱起歌,大家马上都静下来。唉!他的声音多纯净啊!甚至他那忧伤的情调也显得十分温馨!他的歌声非但没有骚扰别人的安歇,反而起催眠的作用。谁也不想让他住声,谁也不觉得他在这种时刻唱歌有什么不好;他父亲不会因此打他,朋友们也不会避开。
“这世上惟独不准我快乐地生活!’我高声叹道。“走吧,逃离这个残酷的世界!还不如到黑暗中寻觅我的路,哪怕被猫头鹰吃掉,也免得干瞪眼看着别人幸福,自己心痛欲碎!”
我这样一转念,就重新上路,游荡了好久。天刚蒙蒙亮,我就望见巴黎圣母院的钟楼,眨眼工夫我就飞到了,游目四望,没用多长时间就认出我们的花园,于是比闪电还快飞过去……唉!园子空荡荡的…··俄徒然地呼唤我父母;谁也没有应声。父亲栖息的那棵树、母亲栖息的矮树丛、那珍贵的!口锅,统统不见了,全被大斧子给毁了。我出生的那条绿径,只剩百八十捆木柴。
起初,我寻找父母,搜遍周围的所有花园,可是徒劳,想必他们逃往远处的一个街区,我永远也得不到他们的音信了。
我忧心如焚,又落到当初躲避父亲的怒火而牺止的雨借上,白天黑夜哀叹自己的凄惨身世,夜不能寐;也不怎么进食,几乎悲痛欲绝了。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哀号:
“这么说来,我既不是乌鸦,因为父亲要拔我的毛,也不是鸽子,因为我去比利时的中途就掉下来了;我既不是俄罗斯喜鹊,因为我一张开口唱歌,年轻的侯爵夫人就捂住耳朵,也不是斑鸠,因为善气迎人的咕哈莉,就连听听我歌唱,也像一个修士那样打起鼾来;我也不是鹦鹉,因为嘎嘎托杠不屑于听我吟唱;总而言之,我什么鸟儿也不是,既然在莫尔封丹,他们让我单个儿睡觉。然而,我身上长了羽毛,这还有爪子,还有翅膀。我绝不是个怪物,咕嗜莉可以做证,甚至那位小候爵夫人,也觉得我挺对她的口味。由于什么不可思议的奥妙,这些羽毛、翅膀和爪子,不能构成一个叫上名来的整体呢?我是不是犯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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