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鸦的故事(6)

2025-10-09 评论

    “我就是大诗人嘎嘎托杜。我经常远游,先生,飞越艰难险阻和干旱的荒漠。我作诗已非一日,我的缀斯经历了多少痛苦。路易十六当朝时,我吟颂,先生,我还为共和国高歌,我大肆歌颂了帝国,也谨慎地赞扬了复辟的波旁王朝,近来甚至还费劲地随大溜儿,勉力跟上这个没有审美观的时代的要求。我向世上抛出辛辣的两行诗、庄严的颂歌、美妙的抒情诗、虔诚的哀歌、长折大戏、短篇小说、扑粉的滑稽歌剧和秃顶的悲剧。总而言之,我可以夸耀地说,我为缨斯神庙增添了几桌文雅的宴席、几处朦胧的齿形装饰,以及阿拉伯式的巧妙装饰图案。有什么办法呢?我老了。不过,先生,我作起诗来还精神头儿十足,正如您所见到的,刚才我正在构思一首不下六页的长歌行,不料脑门儿让您撞了个大包。这个就不说了,如果能帮上什么忙,我愿为您效劳。”
    “真的,先生,您能帮上忙,”我接口说道,“您瞧见了,此刻我正处于诗意的严重困境中。我不敢说我是诗人,更不敢说是您这样的大诗人,”我向他鞠了一躬,补充说道,“不过,我天生一副嗓子,我每当觉得痛快或者忧伤时,嗓子眼儿就发痒了。对您实话实说,我根本不懂作诗的规则。”
    “我也忘到脑后了,”嘎嘎托杜说道,“这一点您就不必担心了。”
    “可是,我还时常碰到一个糟糕的情况,就是我的声音对听者所产生的效果,类似一个叫若望·德·尼维勒的声音对……您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
    “我明白,”嘎嘎托杜答道,“我本人也了解这种奇特的效果。我不知其所以然,但是其效果是不容置疑的。”
    “那好,先生,我看您算得上诗坛的捏斯托耳,求求您告诉我,有什么方子治这种碍难吗?”
    “没有,”嘎嘎托杜答道,“就我而言,始终未能找到。我年轻时总听见这种鸣叫,受到极大的折磨;现在嘛,就不去想它了。我认为产生厌恶之感的原因,就是公众消遣而朗诵别人的,而不是我们的诗作。”
    “我同您想到一处了,可是,您得承认,先生,一个心怀善意的人,刚做出一个善意的举动,就把人全给吓跑了,这多叫人懊丧啊。顿劳您听我一听,再坦率地讲讲您的看法,可以吗?”
    “完全可以,”嘎嘎托杜说道,“我洗耳恭听。”
    我立刻唱起来,而且满意地看到嘎嘎托杜既无厌倦之色,也天昏昏睡意。他目不转睛地注视我,不时赞同似的点点头,还赞扬似的喃喃自语。然而,我很快就发觉他并没有听我唱,而是在那儿构思他的诗。他趁我换气的瞬间,突然截口说道:
    “这个韵脚,我还是找到啦!”他微笑起来,摇晃着脑袋说道,“这是从我这颗脑袋里出来的第六万零七百一十四韵!谁敢说我老啦!我要给好朋友们朗诵,我要给他们朗诵,瞧瞧他们会怎么说吧!”
    他说着就飞走了,仿佛不记得遇见过我。

    只剩下我一个,心中非常失望,无奈趁天还未黑,鼓翅飞往巴黎。糟糕的是我不识路。同鸽子一起的那段旅程,我实在太难受,没有留下确切的记忆,因此未能直达,而是偏左绕到布尔热,不料夜幕降临,我不得不去莫尔枫丹树林投宿。
    我到达的时候,那里的居民全睡下了。众所周知,喜鹊和松鸦睡觉最不老实了,无处不争吵。在灌木丛中,麻雀则叽叽喳喳,相互践踏。两只着芬支着长腿,在水边严肃地漫步,一副沉思默想的神态,酷似当地的笨蛋耐心地等待妻子。大个头儿乌鸦沉重地牺在最高的枝头,半睡半醒,鼻子咕咕咬咬在做晚祷。山雀情侣还在下方的矮树林里追逐好戏,而一只绿啄木鸟在身后推着他那一口子,要推进一个树洞里。从田野归来的一群群树麻雀,在空中飞舞,宛如一股股炊烟,冲到一棵灌木,密密麻麻覆盖了一层。还有一些燕雀、鸳、红喉鸟三五成群,轻轻栖在错落的枝上,如同彩灯上的水晶玻璃。各处回荡着相呼的声音,清晰可闻:“快点,我的老婆!……快点儿,我的丫头!……来呀,我的美妞儿!……到这儿来,我的可人!……我来了,亲爱的!……晚安,我的情妇!……再见,朋友们!好好睡觉,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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