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诊断(112)

2025-10-09 评论

    亚历山大婴儿的保温箱已经推进来了。这时,他听见实习医生在问他:“窦恩伯格大夫——您觉得怎么样,身体行吗?”他的话挂在嘴边上,想说:“行。”他知道,如果一说出去,他就会勉强作下来,刚才发生的情况也就遮过去了,除去他自己,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尽管已经很迟了,凭他的技术和判断,也许还能把孩子救活,这样起码可以使自己的良心和自尊心得到一些安慰。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自己多年来对老年人过久地恋栈权力所持有的看法和说过的一些话;他曾经扬言,如果自己也到了这种时候,他会有自知之明自动把路让出来的;他曾下过决心决不在身体发生问题之后再作任何临床。他想到了这些,又低下头看了看他那发抖的手。
    “不行,”他说,“我觉得我不大好。”他停了一下,情绪一阵激动,很难控制自己的声音。他问:“请你们哪一位去给欧唐奈大夫打个电话,好吗?告诉他我不能作了。我希望他来把这个手术接过去。”事实上,就在这个时候,查尔斯·窦恩伯格大夫已经拿定了主意,从此就从医务生涯中退出去了。
    电话铃一响,皮尔逊马上把耳机拿起来。
    “喂?”停了一下。“我是皮尔逊大夫。”他听了一会儿。“好。谢谢。”他没放下耳机就要了总机,请接一个分机号码。电话卡嗒一声,对方答话了。皮尔逊说:“找窦恩伯格大夫。我是皮尔逊大夫。”一个声音说了几句话。然后皮尔逊说,“好,给他传句话吧。告诉他我刚接到大学的通知。亚历山大婴儿验血结果是阳性的。那孩子得的是有核红细胞增多症。”皮尔逊放下电话。抬眼一看,戴维·柯尔门的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肯特·欧唐奈大夫正在大踏步通过医院的底层楼往神经外科走。他预约好在那里研究一下他的一个局部麻痹的病人的情况。
    这是欧唐奈昨晚从纽约回来以后来到三郡医院的第一天。他仍然怀着这次旅行给他带来的兴奋和清新的心情;他对自己说:偶然改变一下环境对每个医生来说都是很需要的。每天都和医药与疾病打交道常会使你十分疲劳,这种状态常常是自己不知不觉的。而且,一般说来,改变一下环境能使你焕发精神,开阔心胸。与此有联系的是,自从他在纽约和丹尼丝相会以后,结束他在三郡医院的这段工作并且离开伯林顿这个问题,不断萦回在他的脑际。他反复思量,每想一次,走动一下的思想似乎都更占了上风。当然,他心里明白,他的动机在很大程度上是从他对丹尼丝的感情出发的。在此之前,离开伯林顿的想法并没有出现过。但是,他问自己:一个人的职业选择夹杂着个人幸福方面的考虑,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并不是他不干医务这一行了;不过是换个就业的基地,在另外一个地方贡献自己的才能而已。说到底,任何人的生活都是他各个生活面的总和:在他找到爱情的时候,如果使之丧失,生活的其余部分可能因而萎谢,成为毫无意义的了。在爱情的鼓舞下,他可以成为更完美的人——使他热情洋溢、专心致志——因为他的生活更完善了。想到这儿,他带着更为兴奋的期待心情想念着丹尼丝。
    “欧唐奈大夫。欧唐奈大夫。”医院的广播器叫着他的名字。这声音把他带回现实中来。他站住了,想找个电话来答应一下。他看见没有几步远有一个用玻璃墙隔开的收费处,就走进去拿起电话,交换台马上告诉了他窦恩伯格的口信。他答应就来,于是换个方向走向通往四楼产科的电梯。在肯特·欧唐奈刷手的时候,窦恩伯格站在旁边,把这个病例的前后情况以及他自己要求外科主任来接这个手术的原因一一述说了一遍。窦恩伯格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吞吞吐吐,做到了如实反映。他谈到了病理科化验室的那一幕以及在此以前的各种因由,没有夹杂什么个人情绪。欧唐奈仅仅在两个关键地方插进话来,问了几个关键性的问题,其余时间只是仔细聆听着,在窦恩伯格述说的过程中,他的表情逐渐变得阴郁起来。
    欧唐奈的高兴情绪意外地受到了打击,突然一扫而光。他听到的情况,他了解到的由于粗心和愚昧(他自己有应该对此负责的实实在在的感觉)可能会夺去这个医院一个病人的生命。这件事情,使他痛苦万分。他想:本来是可以把约瑟夫·皮尔逊开除的;有好多理由可以这样做。可是没有!犹豫、拖延,参与医院的人事关系,自以为合情合理,实际上这是把医务工作给廉价出卖了。他拿这一条消毒毛巾擦干了手,伸进一副护士拿着的橡皮手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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