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指出一个错误的诊断,那有什么?”皮尔逊自己也厉害起来了。“你建议我在这类问题上不讲话吗。”
“你是知道不应该这么问我的。”欧唐奈马上顶了一句,这次他已经不在乎带着冷冰冰的语调说话了。他看见皮尔逊愣了一下,似乎自己觉到了刚才的话说得过分了。
他嘟囔着承认,“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的。”欧唐奈不由得笑了。皮尔逊是不轻易向人道歉的。说出这句话他是费了很大劲儿的。现在欧唐奈用讲道理的口气劝道:“我觉得有更好的讲法,约瑟夫。如果你同意的话,今后在这种会议上,你把解剖结果告诉我们,然后由我来引导讨论。我觉得我们可以把问题谈清楚的,用不着招人发什么脾气。”
“我看不出来为什么会有人发脾气。”皮尔逊还在嘟囔着,但欧唐奈感觉到他在下台阶了。
“我还是愿意照我的办法来开这个会,约瑟夫。”欧唐奈心想,我不想强加于他,可是现在是把问题讲清楚的时候了。
皮尔逊耸耸肩。“如果你要那么办,好吧。”
“谢谢,约瑟夫。”欧唐奈知道他胜利了,比他设想的还容易些。可能现在是提出另外一件事的好时候。他说:“约瑟夫,谈到这儿,我还有一件事。”
“我很忙,过些时候再谈不行吗?”在皮尔逊说这句话的时候,欧唐奈差不多已经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了。这位病理医师是在表示,他虽然刚才让步了,但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独立性。
“恐怕不能等了。是关于外科的病理回报问题。”
“回报怎么了?”这个反应是一种积极防御的口气。
欧唐奈平心静气地说下去。“我听到一些反应。有些报告在病理科耽误的时间太长了。”
“罗弗斯,我知道。”皮尔逊现在公开表露不高兴的神气了。你差不多可以如闻其声似的;他心里在说:又是一个捣乱的外科医生!
欧唐奈下决心不上火,心平气和地说:“比尔·罗弗斯是一个。可是还有别人反映。你是知道的,约瑟夫。”皮尔逊一时没有答话,欧唐奈心想在某种程度上他对这位老爷子有点同情。年华易逝。皮尔逊已经六十六了;至多他也就还有五六年的工作时间。
有些人对于新旧交替的变化,对于年青人显露头角,接了他们的班,无可奈何地适应了。可是皮尔逊不然,他的不高兴是公开的。欧唐奈纳闷的是他这种态度的背后是什么想法。是不是他觉出自己在走下坡路,赶不上医学的新发展了?如果是这样,他也不是第一个。尽管皮尔逊有许多别扭的地方,他也还有许多值得称赞的长处。这也是欧唐奈现在小心翼翼和他谈这个问题的一个原因。
“是的,我知道。”虽然皮尔逊的回答有忍着一口气的味道。但是他承认有这个事实。这是他一贯的特点。从欧唐奈刚一到三郡医院起,他就喜欢皮尔逊的直爽。有些时候欧唐奈也利用了他的直爽提高了医院的手术水平。
欧唐奈记得当他初到医院来的几个月中,面临的一个问题是要消灭不必要的外科手术。当时子宫摘除手术特别多,少数几个外科医生摘除了许多本来是健康正常的子宫。有些外科医生觉得摘除子宫可以消除任何妇女病痛,又方便,又治病,其实有些病是可以用内科药剂治疗的。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在诊断书上写上一些委婉的借口如“慢性子宫肌织炎”或“子宫纤维性变”以掩盖摘除组织病理报告的真象。欧唐奈记得和皮尔逊说过:“当我们作摘除组织病理回报时我们应该一是一,二是二,子宫正常就是子宫正常。”皮尔逊听这话笑了,从此就充分合作,使不必要的外科手术停止了。外科医生当然不好意思让同事们都看到白纸黑字写着他为病人摘除的那个组织是没有什么病变的正常组织。
“你听我说,肯特,”皮尔逊现在语气和缓了。“最近我实在太忙了。你不了解我的工作多么多。”
“我了解一些,约瑟夫,”欧唐奈正是希望他开这一个头。“我们有些人觉得你的工作太重了,这对你是不公平的。”他想说,“你年纪大了,”一转念没说,换了句:“给你找个帮手怎么样?”皮尔逊一听这话,马上嚷起来了。“你倒告诉我要找个帮手!唉,我的老兄,我要求给我增加化验员,提了几个月了!我们至少需要三个,然而他们告诉我能来几个呢?一个!还有速记员!我的报告材料堆了几个星期,谁去打字呢?”不等回答,他暴躁地说下去:“让我自己去打吗?如果院部的人别老在那里坐着不动,我们还能做出点事情来——包括病理报告快点作出来!我的上帝,你告诉我该找个帮手,这真得谢天谢地!”欧唐奈静静地听着。现在他说:“说完了吗,约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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