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74)

2025-10-09 评论

    我丈夫往炉子里添些劈碎的旧柜板,那是他每周一次到维特什的诺瓦科维街买来的。等沃拉吉米尔烤暖和了,便莫名其妙地说:“博士,我在科特采商场看到几件漂亮便袍,都是出口次品,您不想去买一件回来?可能对您很合身,我说什么呀尸沃拉吉米尔改口说,“不是合身,而是适合您眼前的思想状况。”他这么说,我立即看到,我丈夫被击中了。我正希望用几句简单的话冒犯我丈夫的秘密,只有沃拉吉米尔最知道了。我说:“沃拉吉米尔,您为什么穿得这么少?”沃拉吉米尔脱下他的短外套,装做他已经很热的样子,但他脱短大衣是想让我甚至我丈夫看到他光着身子穿的那件毛衣满是窟窿和脱了线……沃拉吉米尔以发牢骚的口吻说:“年轻的太太,您该理解我,当我的女友作为一名电车售票员,在风雪交加的大冷天坐在那些敞着门的电车上来回来去,连卵巢都冻坏的时候,那我该咋办?我该穿着便袍坐在家里等着她回来?或是穿上皮大衣戴上羊皮帽去接她下班回来?那我会难受极了。可是这样,当我也亲身尝试她上班的体会,即使挨冻,我也感到幸福。她为人们受冻,我则为她受冻,我们俩都受冻,但我们谁离了谁都没法活,我们彼此还说,不管谁离了谁也都不能不受冻。”沃拉吉米尔谈话时,我看到我丈夫如何弯着腰又在往炉膛里添柴,后来又踏着地毯到隔壁屋里拿来一把大刀子,在过道里磨起刀来。沃拉吉米尔一直像鸭蹼一样地叉开指头,张着他那双大手接着烤火。思量着如何将他那位在寒冷的日子里受冻的电车售票员、他心爱的姑娘更紧地拴在自己身上。我丈夫磨完刀回来,站在窗口亮处用指头试试刀锋,他喜欢锋利的刀子,因此每个星期都有一个指头被包扎着。沃拉吉米尔接着说:“年轻的太太,您知道,我不能什么都凭想像,我所做的一切都得首先自己去亲自体验一番。
    自从我那位在电车上工作,由于穿堂风和行车时的震动损伤了她的卵巢的时候起,我的两个肾就痛,我有什么办法来对付这呢?”我笑了笑说:“您的肾病是由那电车上的过堂风和震动引来的,沃拉吉米尔先生,等到您的黛卡娜辞去这工作或者生上个病呆在家里,您的病就会好了。”沃拉吉米尔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地穿上他的短大衣,说:“这有一定道理。要是她的身子往下坠,要是她怀了孕,要是我们将要有孩子那就最好不过了!”我丈夫无缘无故地大声吼道:“可他妈的沃拉吉米尔啊!海明威的第一部短篇小说写他如何跟他那位当大夫的爸爸到一个印第安产妇那里去,准备替他接生。海明威的爸爸一掀开床单,只见那里躺着一个用刀子杀死了自己的印第安男人,这是由于他为妻子分娩紧张得无法忍受所致。他妈的您也会在您老婆分娩时坚持不住的!”沃拉吉米尔后仰着脑袋,他那卵状的颅骨更显得高傲了。他轻蔑地说:“那我也可能割断自己的咽喉,我将会有一种纯粹的感受。主要是免得让我穿着便袍坐在家里去读别人所感受的东西……博士!科特采商场有出口土耳其的便袍啊尸沃拉吉米尔得意地说。
    我丈夫像木鸡一样站在那里。可又无缘无故抬起眼睛、大笑着喊道:“沃拉吉米尔,您知道除您之外还有谁患羊痫风吗?先知穆罕默德和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征兆完全一样!可是请注意,不能超过三十秒钟!这可毫不含糊!最舒服的死是淹死。”沃拉吉米尔就像遭闪电雷击的塔一样站在那里。他一步跳到炉子旁,我连忙上去挡着他的路摊开双手说:“您又想搬炉子?沃拉吉米尔,您若敢搬,我到死也不会理睬您的!’’沃拉吉米尔咬着舌头强忍着怒气跑到院子里。外面下着雪,他匆忙:跑下台阶,连帽子也没戴,他的脑袋一下就消失不见了。我知道,在恋爱这方面他简直成了天字第一号,真是一个大疯子。我知道这一点,不禁点点头,觉得本该这样……后来我和我丈夫穿上婚礼服去参加沃拉吉米尔在日什科夫区政厅举行的世俗婚礼,所有婚礼客人也都是俗套的,所有婚礼上的公职人员也是俗套的。先做一个老一套的报告,然后按惯例互戴戒指。沃拉吉米尔就是我所见过的依从俗套的新郎,被这婚礼弄得张惶失措,一直不相信自己能得到这么大的幸福,能娶上这么一位因为这习俗化的幸福而容光焕发的俗套新娘。后来,开来一辆俗规的汽车,随着又一辆、再一辆,然后便去瓦茨拉夫大街上俗规的旅馆,在一个俗规的婚宴厅里吃了一顿俗套的午餐,在同一个碟子里新郎新娘按老一套喝俗规的汤。惟一不落俗套的便是沃拉吉米尔的妈妈,她像一位曾经打过篮球的运动员,长得跟沃拉吉米尔一模一样,简直像他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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